薯片文学
百万书友的精神家园

第3章

仓库深处的寂静被刻意压低的交谈和翻找声打破。手电光柱切割着浓稠的黑暗,在蒙尘的货架和斑驳的水泥墙面上投下晃动不安的影子。空气里的灰尘被搅动,在光束中狂乱飞舞。

陈铭和老赵蹲在那排标着模糊红十字的铁柜前。柜子是老式的绿色铁皮文件柜样式,总共三个,并排紧锁。锁是那种最简单的挂锁,铁环扣在柜门把手的搭扣上,锈迹斑斑,但看起来依然结实。

老赵从他那鼓鼓囊囊的工具包里掏摸了一会儿,拿出一根细长的、一端弯成钩状的铁丝,又拿出一个小巧的扳手。他凑到锁眼旁,对着手电筒仔细看了看,然后将铁丝伸了进去,动作熟练地轻轻拨弄,耳朵几乎贴在冰冷的铁皮柜门上。

陈铭持着手电和消防斧在一旁警戒,目光不时扫向仓库其他方向,尤其是那个女孩藏身的角落,以及他们进来的那扇厚重铁门方向。门外的撞击声已经停了,但死寂反而更让人不安——那些东西是放弃了?还是在寻找别的入口?

角落里,那个女孩依旧躲在那堆杂物屏障后面,没有再出声,但陈铭能感觉到,有一道目光穿过货架的缝隙,紧紧地黏在他们身上,充满了警惕、好奇,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咔哒。”

一声轻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第一把锁被老赵撬开了。他轻轻取下锈蚀的锁头,拉开柜门。

一股更浓的、混合着樟脑丸和纸张陈旧气味的空气涌出。手电光照射进去,柜子里分上下几层,整齐地码放着各种纸盒和牛皮纸档案袋,上面落满了灰。

陈铭快速翻检。上层是一些早已过期的病历记录单、旧的实验数据登记表、泛黄的医疗手册。中层是一些未开封的、但显然年代久远的医疗耗材:橡胶手套(有些已经粘连)、纱布卷(包装泛黄)、棉签、胶布。下层,则是一些玻璃瓶装的药品,标签上的字迹大多模糊不清,生产日期更是早得吓人,有些甚至超过了十年。

“过期的盘尼西林、磺胺嘧啶……还有这些,消毒用的酒精和碘酒,瓶子都快空了。”陈铭的心沉了下去。这些东西,对付王师傅那种严重的开放性骨折感染,效果微乎其微,甚至可能因为过期而产生毒性。

“开第二个。”他低声道,声音里带着压抑的焦躁。

老赵点点头,转向第二个铁柜。这个柜子的锁更锈,他费了点劲,用了小扳手辅助,才在几声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后,将锁撬开。

这个柜子里的东西稍微“新鲜”一点。有一些未拆封的一次性注射器(虽然看起来也是多年前的库存),几包密封尚可的静脉输液管,几瓶未开封的生理盐水和葡萄糖注射液(同样需要仔细检查澄清度和有效期),还有一些简单的清创器械包——镊子、剪刀、手术刀片(锈了),放在密封袋里,但袋子本身已经脆化。

“比没有强。”陈铭拿起一个清创包,仔细看了看里面生锈的刀片,眉头紧锁,“但不够。我们需要更强效的抗生素,比如头孢类、喹诺酮类,还有手术缝合线、持针器、更专业的固定夹板。”他的目光投向第三个,也是最大的那个铁柜。

希望,似乎都寄托在这最后一个柜子上了。

老赵抹了把额头的汗,转向第三个铁柜。这个柜子的锁最大,也最锈,锁眼几乎被铁锈堵死。他尝试了几次,铁丝都插不进去。

“锈死了,可能得硬来。”老赵低声说,看了看手里的扳手和铁钎。

陈铭点头。时间紧迫。他示意老赵让开,双手握住消防斧,掂量了一下,选择用斧背,对准锁扣连接处的薄弱部位。

就在他准备发力砸下的瞬间——

“等等!”

那个女孩嘶哑的声音突然从角落里传来,带着急切。

陈铭的动作顿住,和老赵同时转头看去。

只见女孩不知何时已经从杂物后面半探出身,脏兮兮的脸上带着一种奇怪的表情,像是犹豫,又像是下了某种决心。她指了指仓库另一个方向,靠近那些办公桌和文件柜的区域:“那边……最里面那个带玻璃门的柜子,锁是坏的。我以前看到过,里面有些小瓶子,还有……铁盒子,我不认识。”

带玻璃门的柜子?陈铭心中一动。那可能是以前值班医生或药剂师用的备药柜!

“你确定?”陈铭问,目光锐利地看着她。

女孩用力点头,随即又缩回身子,似乎很不习惯暴露在别人的注视下。

陈铭和老赵交换了一个眼神。老赵低声道:“我去看看?”

“一起。”陈铭不放心让老赵一个人行动,尤其是这个女孩指出的方向。他收起斧头,示意老赵跟上,两人保持着警戒,朝着女孩所指的区域走去。

绕过几排堆满旧仪器的货架,果然看到了靠墙的一排老旧办公桌和木制文件柜。其中一个柜子确实是上部带玻璃门的,玻璃上蒙着厚厚的灰垢,看不清里面。柜门虚掩着,挂锁的搭扣断裂,垂在一边。

陈铭用手电照去。玻璃柜里面分为几层,摆放着一些落满灰尘的玻璃瓶、瓷罐、以及几个大小不一的金属盒子。他小心地拉开柜门,灰尘簌簌落下。

最上层是一些贴着泛黄标签的广口玻璃瓶,里面装着各种颜色的干枯草药或矿物粉末,标签上写着“朱砂”、“雄黄”、“三七粉”等字样,显然是中医或民间验方所用,对王师傅的伤势毫无用处。

中间层是几个扁平的锡铁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是早已板结成块的凡士林油膏和氧化锌软膏,同样过期多年。

就在陈铭失望地准备合上柜门时,手电光扫到了最下层角落。那里,有一个深蓝色、印着白色十字和“急救”字样的硬塑料箱,箱子不大,但看起来比周围的东西要“新”一些,灰尘也少些。

陈铭心中一动,将箱子拖了出来。箱子没有上锁,他打开卡扣。

一股淡淡的、尚未完全散尽的医用橡胶和消毒剂气味飘出。箱子里面的物品摆放整齐,虽然也落了些灰,但明显保存得更好:几包独立包装、尚未过期的无菌纱布和绷带;几瓶100毫升装的、有效期就在最近几个月的碘伏和75%医用酒精;几包不同型号的医用胶带;一盒未开封的一次性注射器(有效期一年后);几支密封完好的肾上腺素注射液(抢救用);还有……一个小巧的、铝制的盒子。

陈铭拿起那个铝盒,打开。里面是两板铝塑包装的药片,每板十片。他凑近手电筒,仔细辨认上面已经有些磨损的印刷字迹。

“Ciprofloxacin Hydrochloride Tablets, 0.25g” (盐酸环丙沙星片,0.25克)!

“Cefalexin Capsules,0.5g” (头孢氨苄胶囊,0.5克)!

强效抗生素!而且是口服剂型!虽然比不上静脉注射起效快,但对于控制感染、尤其是在缺乏静脉给药条件的情况下,这简直是救命稻草!而且看包装,似乎离过期还有一段时间!

陈铭的心跳骤然加快,几乎要跳出胸腔。他强压住激动,继续翻看。铝盒底部,还有一小卷不同型号的缝合针线(羊肠线,虽然不如合成线理想,但能用),两把小巧但锋利的手术刀片,几把不同型号的止血钳和持针器(同样是简易版,但保养得不错,没有明显锈蚀),甚至还有一小包用于局部麻醉的利多卡因注射液和几个一次性麻醉针头!

这简直是一个微型的、针对外伤和感染的急救宝库!虽然东西不多,但样样关键!

“找到了!”陈铭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他拿起铝盒和那瓶碘伏,向老赵展示。

老赵也明显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笑容。

有了这些,王师傅的生存几率大大增加了!

陈铭快速而小心地将整个急救箱里的物品转移到自己的背包里,同时也没忘记把那几瓶酒精碘伏和纱布绷带装好。想了想,他又从第一个铁柜里拿了几卷相对干净的纱布和那几瓶未开封的生理盐水、葡萄糖(仔细检查了澄明度,暂时没问题)。

补给完成,目标达成。

现在的问题是……如何返回?以及,如何处理那个女孩?

两人走回仓库中央。陈铭看向那个角落。

“谢谢你。”他对着黑暗说道,语气诚恳,“你提供的信息救了我们同伴的命。我们要回去了。你……考虑好了吗?”

杂物后面沉默了片刻。然后,女孩窸窸窣窣地站了起来,慢慢挪了出来。她背着一个用床单简单捆扎成的小包袱,手里依旧紧紧攥着那把长树枝剪,眼神在陈铭手中的急救箱和背包上停留了一下,又迅速移开,看向地面。

“我……我跟你们走。”她的声音很低,但很清晰,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这里……没吃的了。水也快没了。我一个人……害怕。”

“好。”陈铭没有多说废话,“跟紧我们,保持安静,听从指挥。外面可能有危险。”

女孩用力点头,默默走到他们身后几步远的地方,保持着一段谨慎的距离。

三人组成一个临时的、沉默的队伍,朝着进来的那扇厚重铁门移动。老赵在最前面,手里拿着铁钎,侧耳倾听着门外的动静。陈铭在中间,背着宝贵的医疗物资,手持消防斧。女孩落在最后,紧握着她那原始的武器,身体绷得紧紧的。

门外的撞击声没有再响起,死寂得反常。老赵小心地将耳朵贴在冰冷的金属门上,听了足足一分钟。

“没声音。”他回头,用极低的气声说。

但这并不能让人安心。那些丧尸可能放弃了这扇门,也可能正等在外面,或者……找到了别的路?

陈铭示意老赵准备开门,自己则挡在女孩身前,举起消防斧。女孩也学着他的样子,双手握紧了树枝剪,尽管手臂在微微颤抖。

老赵深吸一口气,握住内侧的转轮阀门,开始缓慢而用力地旋转。

“嘎吱……嘎吱……”

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在寂静中格外响亮,每一声都敲在人的心尖上。

阀门旋到底,门闩松开。

老赵看了陈铭一眼,得到肯定的眼神后,猛地将门向内拉开一条缝!

手电光立刻射了出去!

门外的金属网格走道空荡荡的!只有下方污水流动的哗哗声和刺鼻的臭鸡蛋味涌了进来。之前追击他们的那几只丧尸不见了踪影。

但走道对面的检修平台上,也不见那些丧尸的尸体。只有几滩深色的、已经半干涸的污渍,和散落的、被扯烂的橘黄色环卫马甲碎片。

它们去哪里了?

一股寒意顺着三人的脊椎爬上。未知往往比已知的威胁更可怕。

“快走!别停留!”陈铭低喝一声。

老赵率先侧身钻出,陈铭紧随其后,女孩也咬着牙跟了出来。三人迅速通过那段令人心惊胆战的金属网格走道,走向通往下方管道的入口。

走到检修平台边缘,陈铭用手电照向下方他们来时的那条倾斜管道。管道口黑洞洞的,里面寂静无声。

他们必须原路返回,穿过那段充满硫磺恶臭和潜在危险的管道区域。

老赵还是打头,陈铭示意女孩走在自己前面,他断后。三人依次爬进管道,开始向下滑行。

管道内壁依旧滑腻,坡度让下行速度加快,但也更难控制身体,容易发出声响。每个人都屏住呼吸,手脚并用,尽量减轻摩擦。只有衣物与管壁不可避免的“沙沙”声,在封闭空间里回响。

下行了大概一半,管道逐渐变得平缓。前方不远处就是那个相对宽阔的管道交汇枢纽。

就在他们即将抵达枢纽入口时,走在最前面的老赵突然猛地停下了动作,身体瞬间绷紧,举起手示意后面的人停下!

陈铭立刻停住,同时捂住身后差点撞上来的女孩的嘴,对她做了个“绝对安静”的手势。女孩的眼睛瞬间瞪大,充满了恐惧,但强忍着没有出声。

手电光被老赵迅速压低,只照亮脚下一小片区域。陈铭侧耳倾听。

寂静。

不,不是完全的寂静。从前方枢纽方向,传来了一种声音。

不是嘶吼,也不是脚步声。

而是一种……咀嚼声?

湿漉漉的,粘腻的,伴随着细微的骨头被咬碎的“咔嚓”声。还有拖拽重物的摩擦声。

声音不大,但在死寂的管道里,却异常清晰,而且……距离很近!就在枢纽里面,可能就在他们即将进入的入口附近!

陈铭的心沉到了谷底。是那些丧尸!它们在……进食?吃的是什么?

不管是什么,它们挡住了回去的必经之路!

老赵缓缓回头,在昏暗的光线下,对陈铭做了一个口型,手指了指上方,又指了指旁边另一条更狭窄的、向上延伸的岔路管道。

他的意思是:绕路?还是等?

绕路意味着未知,可能迷路,可能遇到其他危险。等?谁知道这些“东西”要“吃”多久?而且,它们可能随时会发现管道里的他们。

陈铭的大脑飞速运转。他们带着急需的药品,还有一个几乎没有战斗力的女孩,不能冒险硬闯,也不能在这里长时间等待。

他看向老赵指的那条狭窄的向上岔路。管壁上似乎有新的、凌乱的刮擦痕迹。那不是个好兆头。

但眼下,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

陈铭对老赵点了点头,又对身后的女孩做了个“跟紧,别出声”的手势。然后,他示意老赵,转向那条狭窄的向上岔路。

老赵深吸一口气,率先钻了进去。这条管道更加低矮,几乎要匍匐前进。陈铭让女孩跟上,自己最后进入,小心地不发出任何声音。

向上爬了十几米,管道变得水平,然后又开始向下。空气更加浑浊,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像是肉类轻微腐败的甜腥气。

突然,走在最前面的老赵再次猛地停下,身体僵住。

陈铭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挤过去,顺着老赵的目光向前看去。

手电光勉强照亮的前方几米处,管道的拐角后面,似乎躺着什么东西。

一团模糊的、深色的、不规则的东西,堵住了大半个管道。

看起来……像是一具尸体。

不,不是完整的尸体。是……被撕扯开的、残破的躯体的一部分。穿着熟悉的橘黄色环卫马甲。

是之前被陈铭砍倒、后来消失的那只丧尸!

它被拖到了这里?被它的“同类”?分食?

陈铭感到一阵反胃。更让他寒意彻骨的是,那残破躯体的旁边,管道壁上,有几道新鲜、深刻、带着暗红拖痕的爪印。那不是人类指甲能留下的痕迹。

而那股肉类腐败的甜腥气,正是从那里散发出来的。

这里,刚刚发生过一场“盛宴”。而“食客”,可能就在附近,或许就在下一个拐角,正餍足地舔舐着“手指”。

他们误入了……进食区。

前有未知的掠食者(或者更可怕的丧尸变种?),后有被堵住的主路。

黑暗的管道,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缓慢收缩的胃袋,而他们,正是其中微不足道的、正在被消化的食物残渣。

陈铭握紧了消防斧,冰冷的汗水,浸透了他的后背。

继续阅读

评论 抢沙发

登录

找回密码

注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