薯片文学
百万书友的精神家园

第2章

血珠在白玉杯中沉底,氤开一丝妖异的红。那抹红映在他深不见底的眼底,仿佛投入古井的一粒火星,无声燃烧。

时间像是被冻结。巷口的风声,她粗重的喘息,甚至肩头灼人的痛楚,都凝固在这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里。

他垂眸,苍白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白玉杯沿,沾染上那抹刺目的红。指尖与鲜血形成一种惊心动魄的对比。然后,他抬起眼,目光如最冷的夜,包裹住她几乎站立不稳的身体。

“执刀人?”他低哑的嗓音裹挟着一种病态的慵懒,像毒蛇缓慢游走过心尖,“冷小姐可知,我的刀,饮的血向来比酒多。”

冷月烟肩头的伤口每一次心跳都带来一次剧烈的抽痛,灼烧感几乎要将她的理智吞噬。可越是疼痛,她眼底的光却越是清醒,甚至透出一种破釜沉舟的疯狂。她知道,示弱和哀求在这个男人面前毫无价值,他只会欣赏在绝境中依旧敢亮出獠牙的野兽。

她逼自己扯出一个染血的、近乎癫狂的笑,声音因失血和极力维持的冷静而微微颤抖:“殿下是怕一把自愿递到您手中的刀,太过锋利…反而割伤自己么?”

她脑中飞速掠过所有关于他的设定——多疑、狠戾、却唯独欣赏一切失控边缘的、有价值的疯狂。她在赌,赌他对太子敌人的浓厚兴趣,赌他对自己这份绝望狠劲的短暂欣赏。

马车内弥漫着苦涩的药香与他身上凛冽的雪松气息,冰冷与苦意交织,形成一种无处不在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几乎要碾碎她的骨头。

他忽地倾身向前。

玄色衣袍如夜雾无声流淌,带着寒意将她笼罩。一只冰冷得毫无生气的手猝不及防地扼住她仍在滴血的手腕,力度大得惊人,仿佛下一秒就要捏碎她的骨头。

剧痛瞬间窜遍全身,眼前猛地一黑,呼吸都被掐断。她甚至能听到自己腕骨不堪重负的细微声响。冷汗瞬间浸湿后背,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血腥味,却硬生生将一声痛哼咽了回去,只是用那双执拗的、燃烧着火焰的眼睛瞪着他。

“锋利?”他低笑出声,气息冰冷,拂过她染血的耳际,带着一种死亡般的温柔缱绻,“我只需要听话的狗。”

那话语里的轻蔑和冰冷足以冻结灵魂。

可下一刻,他却毫无预兆地松开了手。

仿佛刚才那几乎要捏碎她骨头的钳制只是一场错觉。冰冷的空气瞬间涌入被扼紧的肌肤,带来一阵战栗。

冷月烟脱力地喘息,看着他从宽大的玄色袖袍中随意抛出一只小巧的白玉瓶和一枚令牌。

白玉瓶落在她染血的掌心,触手温润。而那枚玄铁令牌却冰冷刺骨,上面刻着诡谲的曼陀罗纹样,只是握着,就仿佛能吸入魂魄。

“三日后,城西暗桩。”他靠回车内阴影里,语气恢复了之前的慵懒淡漠,仿佛刚才的逼近和威慑只是一次兴之所至的试探,“让我看看你的价值,值不值得浪费这瓶‘凝玉膏’。”

凝玉膏!

冷月烟的心脏猛地一缩。那是她书中设定的能生肌续骨、万金难求的顶级秘药!他竟这样随手给了她?一个刚刚见面、甚至堪称威胁了他的陌生人?

不,这不是恩赐。

这瓶药,这枚令牌,是比刀剑更危险的试探,是一场用性命做赌注的契约。她若接不住,下场只会比死在太子追兵手里更惨。

她死死攥紧那枚玄铁令牌,冰冷坚硬的边缘狠狠硌进她掌心的伤口里,剧烈的刺痛却让她异常清醒。肩头的血还在流,浸透绯衣,黏腻而冰冷。

“殿下不会失望。”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冷静。

车帘垂下,隔绝了他那张惊艳却病态的脸庞。玄黑色的马车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驶入更深沉的夜色,消失不见。

巨大的压迫感骤然撤离,仿佛抽走了她强行支撑的所有力气。

冷月烟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冷汗这才后知后觉地浸透全身,带来一阵阵畏寒的颤栗。巷子里只剩下浓郁的血腥气和残留的、那一丝凛冽的雪松冷香。

她颤抖着手,拔开那白玉瓶的塞子。一股清幽奇异的药香散发出来。她咬紧牙关,将药粉撒在肩头狰狞的伤口上。

“呃——”一阵远超之前的剧烈刺痛猛地袭来,让她瞬间蜷缩起来,指甲深深抠进地面的缝隙,额角青筋暴起。那痛楚仿佛烧红的烙铁直接烫在骨头上。

但仅仅几息之后,一股奇异的清凉感便从灼痛中心蔓延开来,迅速抚平了那肆虐的痛楚,连流血都渐渐止住。药效惊人得可怕。

她喘着气,抬起汗湿的脸,望着手中那枚曼陀罗令牌,又望向远处太子府高耸的、灯火通明的围墙。眼底最后一丝彷徨、犹豫、乃至残存的微弱幻想,被此刻掌心的冰冷和肩上的清凉彻底焚烧殆尽,只剩下冰冷的恨意和决绝的狠厉。

与魔鬼做交易又如何?她早已身在地狱。

就在她积聚起一丝力气,挣扎着想要站起身,匿入更深黑暗寻找生机时——

“小姐…”

一个压得极低、带着难以置信和复杂情绪的男子声音,从前方的巷口阴影里响起。

冷月烟全身猛地一僵,刚刚凝聚起的力量瞬间消散,心脏几乎跳出胸腔。她猝然抬头望去。

月光勉强照亮那里,一个穿着太子府侍卫服的身影缓缓从阴影中走出。他身材高大,面容在晦暗光线下有些模糊,但那双紧紧凝视着她的眼睛,却写满了震惊、挣扎,和一丝…不忍?

他手中的剑并未出鞘,反而下意识地侧了侧身,似乎想遮挡住可能存在的其他视线。

“您…何苦至此?”他的声音干涩,带着一种痛惜的沙哑,“那是…夜亲王的马车。您知不知道靠近他有多危险?”

冷月烟认出了他。

林昭。太子府侍卫队副统领。一个在她笔下,曾受过真正冷月烟母亲天大恩惠、一直对原主暗中心存怜悯、甚至在原剧情后期试图暗中帮助过原主却未能成功的角色。

他看到了多少?从什么时候开始看的?他看到了她狼狈受伤,看到了夜临的马车,看到了她和马车里的人的对话?还是…看到了她递出染血的手,接下了那枚代表着无尽黑暗的令牌?

剧烈的恐慌和猜忌瞬间攫住了她。刚刚从死亡线上挣扎回来,刚刚与那个世界上最危险的男人缔结了盟约,她的神经绷紧到了极致。

是救赎?还是…新的陷阱?太子是否已经知道,派他来试探?或者是他个人的不忍,想要拉她这个“误入歧途”的故人之女回头?

她该相信吗?她还能相信这黑暗中突如其来的、看似温暖的善意吗?

冷月烟靠着墙,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经历过绝望和死亡、刚刚凝结成冰的眼睛,警惕地、审视地、不带一丝情绪地回视着他。掌心中,那枚曼陀罗令牌的纹路,冰冷地烙印进她的血肉里。

林昭在她的目光下,竟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仿佛被那里面过于沉重的东西灼伤。他嘴唇动了动,似乎还想说什么。

她却只是缓缓地、挣扎着,用自己的力量重新站直了身体。肩上的伤还在隐隐作痛,凝玉膏的药效持续散发着凉意。

然后,她转过身,一步一步,拖着染血的绯色衣裙,沉默地、决绝地,向着与他相反的、更深更冷的黑暗里走去。

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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