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在學校西門停穩,陶酌先是跟謝臨瑾道了謝,又跟司機道謝,隨後開門下車。
將帆布包背上右肩,陶酌拿出耳機戴上,從音樂軟件裡選了一首歌曲播放,準備往前走時卻人擋住了去路。
又是那個死纏爛打的學弟。
就從對方追求了她一年,但她卻記不住對方的名字可以看出,陶酌對這位學弟,可謂厭惡至極。
陶酌輕蔑地瞥了他一眼,繞過他走開了。
那人又追了上來,拽著陶酌的手腕不鬆手,“你還真是……比我想象的,還要愛錢。”
從豪車裡走下來,臉上是過去不曾有過的精緻妝容,還有前不久在食堂看見的那隻奢侈品牌的手提袋。再結合陶酌過去的言論,果然是個不折不扣的撈女。
陶酌不想同他在校門口拉拉扯扯,擠出一個誠心的笑容,“謝謝誇獎。請你鬆手。”
“不松。”對方拽得更緊了,“我追了你一年多,你耍我耍得很開心是不是?”
陶酌無語,她從一開始就跟他講得清清楚楚,自己不喜歡他,是他不信,非說陶酌在嘴硬。這一年多來,陶酌拒絕了無數次,他送的禮物也是一樣沒收,不明白他口中所謂的“耍他”結論是怎麼得出來的。
見陶酌沒話說,對方咄咄逼人:“你得賠償我!我在你身上花費了那麼多時間和精力!”
陶酌一時被歪理氣到說不出話,她真想把眼前這人的腦袋敲開,看看他的大腦構造是不是真跟正常人不一樣。
司機張哥在校門口調頭,校門口有幾個學生打了網約車,幾輛車子停在一起,擋住了車道。
謝臨瑾抬頭看向窗外,人潮湧動的校門口,陶酌特別好辨認。陶酌的面前站了個與她年紀相仿的男生,看男生捉著陶酌的手,謝臨瑾有些錯愕,原來她不是單身。
剛要收回視線,就看見陶酌臉上掛著嫌惡的表情,想要用力掙脫對方的桎梏。
搞錯了,原來是單方面的騷擾。
在陶酌準備破口大罵時,謝臨瑾不知何時出現在她的身後,也不知道剛剛學弟的那番話,他聽進去了多少。
“追求不成就惱羞成怒的自卑者。”謝臨瑾一針見血,睥睨對方,齒縫裡擠出輕蔑的嘲笑,“除了可悲我想不出任何詞來形容你。”
“你……”男生怒目圓睜,相差半個腦袋的身高,讓他不得不仰著頭看謝臨瑾。
謝臨瑾的眼神深邃且銳利,他站在那裡,穿著西裝,一隻手插在褲兜裡,看起來散漫,卻散發著對世間萬物的掌控感。如果動起手來,男生不是他的對手,於是很有自知之明地灰溜溜跑了。
怕謝臨瑾,但不怕陶酌,所以落荒而逃前,不忘嘲諷陶酌一句:“撈女。”
他跑得快,沒給陶酌回嘴的機會。
“撈女”這個標籤是否貼在自己身上,陶酌無所謂。之前流言在指揮系和作曲系裡傳播,並沒有影響她的生活,室友同學都熟知她的為人,沒有相信這荒謬離譜毫無根據的風言風語,最重要的是爛桃花的數量驟降,對戀愛沒有任何想法的陶酌開心還來不及。
但是……陶酌抬頭看謝臨瑾。他會不會信?如果他信了,是不是會讓謝憑瑤遠離她?
“我不是撈女。”
陶酌覺得自己突如其來的解釋,看起來有點“欲蓋彌彰”的意味。
再者,謝憑瑤與她本就不是一個層級的人,斷了聯繫也是意料之內的事情。
陶酌不再解釋了,順其自然吧,她做好了壞結局的準備。
“嗯。”謝臨瑾說,“你不是。”
他不太信一個口口聲聲說自己喜歡卡宴的撈女,會連續兩次認錯車子。
聽見這個答案,陶酌有些驚訝,愣愣地看著謝臨瑾,半晌說不出話。
被信任的感覺真的很好。不管是小學時跟同學起矛盾,老師和對方家長都覺得是她先動的手,但是父母卻選擇相信她。還是此刻,謝臨瑾相信她不是撈女。
時間已經不早,謝臨瑾看她的鼻尖都被凍紅,有些心疼和不忍,“回去吧,路上小心。”
陶酌恍然,呆呆地點點頭,走過西門,又突然頓住腳步回頭朝他大喊:“謝臨瑾,謝謝你!”
謝謝你替我說話,也謝謝你相信我。
謝臨瑾看著陶酌,她站在路燈下,朝他粲然笑著。
謝臨瑾沒說話,伸出一直插在口袋裡的手,在空中揮了幾下,示意她快回去。
第二天,學弟又開始傳播陶酌撈女的言論。
這次不再是乾巴巴的一句“我們沒在一起是因為她愛錢”,而是將昨晚看見陶酌從豪車上下來的事情加工了一番,把她營造成一個被有錢人包養的金絲雀。
陶酌看著室友們轉發給她的聊天記錄,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這個想象能力,應該去當編劇,他來讀音樂學院,真是電影學院的一大損失,陶酌為影視界失去如此耀眼的一顆明星感到惋惜。
師佳氣不過,在寢室裡走了好幾圈,還是不消氣,看見處在謠言漩渦中心的主人公還拿著手機傻兮兮笑著,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你還笑呢?都這麼編排你了!氣死我了。”
陶酌拉她坐下,又看向另外兩位室友,真摯地發問:“你們信嗎?”
三人都是搖頭。
陶酌笑得開心,彷彿這件事真的不會干擾到她,“你們不信就好了。很多人只是享受傳播女生道德敗壞謠言時,那種佔領道德高地的快感,享受對我這種拜金女的指摘罷了。他們並不在意真相如何,也不在乎我這個跟他們無關的人的人生是否會因此毀掉。”
夏若竹憂心忡忡地看著她:“你就不想為自己辯解嗎?”
陶酌搖頭,挨個擁抱室友,“澄清太累了,你們懂的,我可懶了。而且,他們對我來說也是無關緊要的人,在意無關緊要的人對我的態度做什麼?你們相信我,我爸媽相信我,還有……其他人相信我就好了。”
室友們都因陶酌那句“你們相信我”而陷入感動,誰也沒注意到後面那半句“其他人相信我”。
–
跨年夜當天,室友們都回了家,留離家最遠的陶酌一人獨守寢室。
陶酌一個人在三食堂吃了晚飯,不少學生都回了家,連帶著三食堂都冷清了不少。
一股淒涼從心底蔓延,如此場景,陶酌忍不住拿著手機對著自己的晚飯拍了幾張照,先是發在寢室群裡。
「陶酌:悽悽慘慘慼戚。」
王婭潔回得最快。
「王婭潔:別慘了,姐姐請你喝奶茶。」
其他室友的投餵也緊跟而來,陶酌欣然接受。
捧著王婭潔請的奶茶往寢室走,手裡還拎著師佳請的燒烤,夏若竹請的提拉米蘇,陶酌感慨賣慘真是有用。
眼看西門在望,陶酌突然計上心頭,將那張悽慘的一人食照片發在了朋友圈,依然配文“悽悽慘慘慼戚”,希望能換取一點母愛和父愛,請她吃點草莓和車釐子。
專門發給父母看的朋友圈,陶酌設置了僅他們可見。
陶酌又在西門轉了一圈,手機始終沒有響起美妙的鈴聲。
不對啊,按照陶女士上網衝浪的速度,沒道理這麼久還沒看見她的朋友圈啊。
陶酌站在西門,打開了朋友圈。
救命!她把僅父母可見設置成了僅父母不可見。
她的朋友圈有不少人點贊評論。
陶酌沒回,打算刪除,裝作無事發生。
手指在即將觸到刪除鍵時,陶酌注意到謝臨瑾給她點了個贊。
她好像從來沒看過謝臨瑾的朋友圈。
帶著好奇,陶酌點進了他的朋友圈。
他沒有設置查看的時間範圍,發得不多,陶酌沒幾分鐘就看完了他的所有朋友圈。
最近的是一張橘貓的照片,跟他頭像上那隻長得一樣,原來這是他養的貓啊,真沒想到,他居然不去選擇品種貓,而是養了一隻田園貓。
往後翻只有他不同階段的畢業照。
真沒想到,十八歲的少爺長得還挺水靈的。
陶酌興致勃勃地退出了他的朋友圈,把自己那條發送失誤的朋友圈刪了,在和父母的小群裡發了照片。
「陶酌:室友都回家了,我只能一個人吃飯,好慘。」
「馬盛清:不是半個人吃飯就行。」
「陶酌:我說我好慘,如果這個時候有人請我吃草莓就好了。」
老馬回了張他跟陶閆丹在餐廳裡的自拍,桌上明晃晃放著一盒草莓。
「馬盛清:在陪我老婆吃草莓,你別打擾我們中年夫妻談戀愛。」
「陶酌:打擾了,我這就告退。」
賣慘賣了個寂寞,陶酌對著空氣打了一套拳,好在有室友們的關愛,不至於讓她顯得太過悲慘。陶酌長提一口氣,捧著奶茶,拎著燒烤和甜品回寢室了。
到了寢室,陶酌將奶茶、燒烤和甜品擺放在桌面上,找角度拍了幾張,發在寢室群裡。
「陶酌:謝謝寶貝們的投餵,愛你們哦!」
依然是王婭潔回得最快。
「王婭潔:別愛我,姐是你愛不起的女人。」
師佳和夏若竹不知道在忙什麼,一直沒說話,陶酌跟王婭潔聊了一會,王婭潔說自己到站了,群裡的話題才結束。
陶酌找了部電影,邊吃燒烤邊看,桌邊的手機忽然振動一下,有消息進來了,以為是師佳或者夏若竹,陶酌笑盈盈地點開了。
不是師佳,也不是夏若竹,是謝臨瑾。
他發了個問號。
發什麼問號,莫名其妙的。
陶酌氣呼呼地點開,也敲了個問號回去。
「謝臨瑾:點讚我的朋友圈?」
什麼?陶酌看得一頭霧水,為了尋找答案,只好再度點進他的朋友圈。
在謝臨瑾高中畢業那條朋友圈底下發現了自己點的贊。
陶酌兩眼一黑,她只顧著偷看,沒注意到自己手滑了。
陶酌切回跟謝臨瑾的聊天界面,有些訕訕地回覆他。
「陶酌:誤觸了。」
對面沒有回覆,陶酌看著聊天框,寥寥數字,卻瀰漫著濃濃的尷尬。
她現在換個星球生活還來得及嗎?
其實就是小事一樁,但如果面對的人是謝臨瑾,陶酌覺得自己簡直原地去世。
為了打破尷尬,陶酌發了一個小狗嘆氣的表情。
等了半天,謝臨瑾也沒有回覆。
陶酌索性不想了,她在心裡給自己打氣,沒事的,大少爺什麼場面沒見過,這不過是他龐偉人生裡十分無聊的一件小事。
謝憑瑤的消息緊接而至,是一張朋友圈截圖。
「謝憑瑤:你怎麼會有我哥的微信?」
陶酌一時語塞。不是你推的嗎?
謝憑瑤很快就想起了兩人的聯繫方式還是通過自己加上的。
「謝憑瑤:想起來了,是我推的。你怎麼會給我哥點贊呢?他朋友圈無聊死了。」
「陶酌:不小心點到的……」
「謝憑瑤:不說我哥了,你今天晚上一個人嗎?我看見你的朋友圈了,要不要出來玩?」
雖然跨年夜,學校考慮到部分學生會出去跨年,取消了門禁,但陶酌還是拒絕了。
「陶酌:不了,外面好冷哦。」
謝憑瑤沒有放棄。
「謝憑瑤:室內很暖和的,不冷,出來嘛!都是上次在雲境酒店的那批人,你見過的。」
上次在雲境酒店……陶酌想到了謝臨瑾。
她想問謝臨瑾在嗎,輸入框都打好了他的名字,又全部刪除了。
「陶酌:還是不去了,太晚沒地鐵,我不好回學校。謝謝你啊,瑤瑤。」
「謝憑瑤:那好吧。我跟我哥說一聲,讓他不用去接你了。」
謝臨瑾也去嗎?
陶酌臨時改變了想法,但不知道怎麼跟謝憑瑤開口。前腳才說完不去,後腳就改變主意,這也太善變了。
沒等陶酌想出合適的回覆,謝臨瑾的電話打了進來。
“馬上到你們學校西門,可以出來了。”
看來謝憑瑤還沒來得及給他打電話。
陶酌放下手裡的烤串,抽了張紙巾擦手,“馬上來。”
怕謝臨瑾久等,陶酌穿上鞋子,拿上手機就往西門跑。
跑到時,謝臨瑾正好到了。
還是那輛卡宴。
陶酌面帶尬意地上了車。某些尷尬的往事就像鬼一樣死死纏著她。
只要他別再開卡宴,她跪下求他都可以。
車子開出去幾米,謝臨瑾的手機響了,是謝憑瑤打來的電話。
“哥,你在哪呢?陶酌她說不來,你不用去接她了。”
前方是個紅燈,謝臨瑾踩下剎車,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副駕上的人。
“她在我車上。”謝臨瑾說。
“啊?”謝憑瑤懵了,不是不去嗎,怎麼又上車了,“謝臨瑾,你不會強迫人家上車吧?”
紅燈還有幾秒,謝臨瑾朝陶酌遞去眼神,示意她來給謝憑瑤解釋。
“瑤瑤,我覺得一個人在寢室還是太無聊了,所以改變主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