薯片文學
百萬書友的精神家園

第3章

薛玉成未及三十,乃大瑜史上最年輕的三品大將,率軍鎮守西北十餘年。

拓疆土,御外敵,大瑜無人不曉。

郝仁:“你在長安薛府,府內當有人嚴加護衛,怎會流落此處?”

薛澈將玉佩戴回脖子上:

“我去明國公府賀壽時被奸人陷害,醒來後便發現自己被擄出了長安。”

長安雖繁華,卻是個虎狼之地。

郝仁垂眸,睫羽在眼瞼投下一片陰影:“你家中長輩可好安好?”

薛澈搖頭:“府中只有我和家奴。”

薛家是武將世家,光耀滿門卻也人丁凋殘,除了薛玉成,薛家男子皆陣亡戰場。

薛澈母親懷孕時遭敵國奸細暗算,瀕死前命生下孩子。

薛澈先天不足,又因孃胎帶毒,身子一直孱弱。

如今,薛家只剩薛玉成和薛澈父子二人。

郝仁斂眉,唇間發出微不可聞的嘆息。

一隻手掌覆上薛澈的頭:

“阿澈,我會設法儘快聯絡上長安薛府還有西北軍營,讓你爹知道你的消息。

這段時日,你安心在此處住下,我會請虞大夫給你調養身體。”

郝仁的手掌修長,掌心溫熱。

薛澈恍惚間有種父親站在身邊的感覺。

他沒有躲開郝仁的手:“多謝郝村長。”

郝仁看著薛澈故作老成的小臉,似乎想到什麼,緩緩掀唇:

“你很像你爹。”

……

燒紅的日頭落下,夜色如潮。

小屋內,一燈如豆。

伍瑛娘坐在門口,手臂線條被屋內的燭光勾勒得分明,線條下蘊藏著隨時可以爆發的力量。

伍瑛娘練習槍法多年,這雙手好像天生就是用來握兵器的。

如今,她為蘇知知拿起了縫衣針。

伍瑛娘在給蘇知知補破了的褲子。

蘇知知活潑好動,爬樹鑽洞什麼都做,衣裳總是蹭破。

“這孩子,衣裳多少件都不夠穿。”

伍瑛娘補著衣裳,臉上不自覺掛上笑意。

“瑛娘早些休息,別傷了眼睛。”郝仁從伍瑛娘手中取走針線。

伍瑛娘轉頭看芝蘭玉樹的夫君。

這張臉她看多少年都看不厭,也一眼能分辨出其中細微的情緒。

“阿仁,你有心事。是因為阿澈那孩子?”

郝仁將針線放回櫃子裡,握著伍瑛孃的手在床邊坐下。

“他是子軒的孩子。”

郝仁的聲音很輕,如在夢中。

夢中有鮮衣怒馬的少年,春風得意笑看長安。

夢中亦有一道聖旨摧折的傲骨,長跪不起的泣血忠良,大雨沖刷不去的冤屈和怨憤。

俄而,大廈傾覆,腳下的青雲路化作烹油烈焰……

白日里在人前鎮定自若的郝仁,此刻眸中黑沉,似夜裡眾星墜落的海面,不見半分光亮。

伍瑛娘抱住夫君,右手徐徐拍他的背:

“想起以前的事了?”

郝仁沒有回答,反手將伍瑛娘摟得很緊。

“瑛娘,是我拖累你了。”

伍瑛娘揉開夫君的眉心:

“阿仁,說什麼傻話呢?我們這不是過得好好的?”

她的手很粗糙,常年習武留下不少老繭。

可她看郝仁的目光很柔和,柔得像一汪盛了月光的泉水。

“阿仁,看著我,以前的事都過去了,這裡是潯州,是黑匪山,是我們的地界。”

“我們有足夠的糧食,有安定的住處,有好的身體。”

“阿仁,我們活得好好的,知知也好好的。”

郝仁眼中的陰翳逐漸散開,恍若雲破月出,他環著妻子的手沒有松:

“瑛娘,瑛娘,瑛娘……”

伍瑛娘在郝仁的額間落下一個吻,接著是眉眼、鼻尖、嘴唇……

郝仁俊秀的面容浮起一絲雲霞。

伍瑛娘餘光瞥見他通紅的耳根,不禁莞爾。

老夫老妻的了,他在這事上還害羞得跟個小媳婦似的。

“我先去看看孩子們,你把自己洗白淨了在床上等著。”

伍瑛娘風風火火地關上了門。

郝仁:……

伍瑛娘去蘇知知房裡看了一眼,見燭火已經熄滅了。

床上的被子隆起一團。

“睡覺也不安生。”

伍瑛娘走過去想幫蘇知知掖好被角。

走到床邊,她動作頓了一下,神色煞變,隨後揚手把被子一掀——

三個圓鼓鼓的枕頭骨碌滾了出來,哪還有蘇知知的身影?

寂寂山野,一聲怒吼劃破夜色:

“蘇知知,你又野哪去了?!”

……

夜幕下,溪水邊。

樹影婆娑,水聲潺潺。

蘇知知揹著一個竹簍走在前面,薛澈踩著石頭緊跟在後面。

“往這邊,這邊容易抓到。”蘇知知招呼著薛澈過去。

夜裡涼,寒意和溼氣透過衣裳往骨頭裡鑽。

薛澈拉緊了衣衫領口:“我們為什麼非要在晚上抓魚?”

蘇知知把背上的竹簍卸下來:

“因為晚上的魚笨,好抓。”

薛澈:“啊?”

薛澈曾在書中讀過“君子行事無悔”,他現在覺得自己很不君子,因為他好後悔!

今天晚上,薛澈剛熄燈,蘇知知就神神秘秘地來敲薛澈的窗戶,拉薛澈一起去抓魚。

薛澈不想去,可蘇知知問了一句:

“阿澈,你見沒見過魚自投羅網?”

就這麼一句話,薛澈被忽悠過來了。

薛澈手腳被風吹得冰涼,但蘇知知好像一點也不覺得冷,還脫了鞋子,捲起褲腳踩進水裡。

溪水不深,只到小腿膝蓋處。

“阿澈,你幫我把鞋子拿到岸上去。”

薛澈生平第一次給人提鞋。

他動作僵硬地接過蘇知知的小鞋子,整齊小心擺放在岸邊的大石頭上。

夜色中遠看著,就像石頭上擺了兩顆橢圓的豆子。

“馬上魚就要來了。噓——”

蘇知知把竹簍放進水裡,水面映著一輪顫動的月亮。

兩個孩子屏息而待,誰也不敢說話。

薛澈很懷疑會竹籃打水一場空。

他雖然沒抓過魚,可書上說姜太公釣魚的時候至少還有根魚竿。

蘇知知只放一個簍子等魚來,這和守株待兔有什麼區別?

他幾乎能斷定蘇知知抓不到魚了,可馬上就聽蘇知知興奮地喊:

“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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