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上的红色身影像是滴入清水中的墨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晕染开来,那股河腥气愈发浓重,混杂着腐朽的水汽,呛得人胸口发闷。室内的温度跌得厉害,周磊和林薇牙齿打颤,抱作一团缩在角落,而那盏摇摇欲坠的白炽灯,终于“啪”地一声彻底熄灭。
唯有窗外残留的天光,堪堪勾勒出那抹不断逼近的红影,她的身形虚虚实实,每靠近一分,空气中的怨气就重一分。
“乾坤有道,邪祟避让!”我强压下心头的沉凝,大喝出声,反手便从身侧的布囊里攥出那柄桃木小剑——剑身经朱砂浸泡七七四十九天,剑鞘上的镇煞符文早已沁入木纹。手腕猛一翻,桃木剑带着破风的锐响直劈那道红影,同时掌心一送,将早已扣在指间的镇煞符狠狠拍了过去。
符纸触到红影的瞬间,发出“嗤”的一声刺耳的灼烧声,符纸表面腾起一缕黑烟,红影剧烈地扭曲起来,像是承受着极大的痛苦,一声若有若无的、充满怨毒的叹息在室内回荡,随即她的身形如同被戳破的气泡,瞬间消散在墙面。
灯光闪烁了几下,重新亮起,室内的温度缓缓回升,只是那股河腥气,依旧残留在空气里,挥之不去。
周磊和林薇早已吓得面无人色,林薇抖着声音,连呼吸都带着颤意:“她……她走了吗?”
“只是暂时逼退了。”我收起桃木剑,脸色依旧凝重,看向惊魂未定的周磊,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决,“诅咒的根源不除,她还会再来,而且一次比一次凶厉。现在,你必须把全部真相告诉我——周家祖上,到底做了什么?‘河伯娶亲’,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周磊瘫坐在椅子上,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后背的冷汗浸透了衣衫,他垂着头,沉默了许久,终于像是下定了决心,断断续续地,道出了一段被周家刻意掩埋了数百年的秘辛。
周家祖籍,在数百年前的一个叫“黑水峪”的村落,村子依着一条名为“黑水河”的大河而建。那河水流湍急,河床下暗礁密布,每逢汛期,河水便会漫过堤岸,冲毁房屋,卷走牲畜,村民们苦不堪言,却又无力抗衡。
当时周家有一位先祖,是村里的祭司,掌管着村里的祭祀事宜。为了平息河患,他听信了一个古老的邪法,决定主持一场“河伯娶亲”的活人祭祀。
“先祖说,河伯发怒,是因为没有得到供奉,只要献上一位‘新娘’,就能换得河水安宁。”周磊的声音低哑,带着难以言说的羞耻,“可他不敢用本村的女子,怕遭族人记恨,便设计骗了一位路过投宿的异乡女子——听说那女子家境殷实,是独自出门探亲的,毫无防备。”
先祖假意热情招待,却在深夜里,带着村民将女子绑了起来,强行给她穿上红嫁衣,又用桃木钉锁住四肢,在她的额头贴上写满符文的黄纸,将她沉入了黑水河中央。而这块双鱼佩,就是当时作为“聘礼”,和其他祭品一同沉入河中的法器。据说,这玉佩能沟通“河伯”,以一人之命,换一方水土的安宁。
仪式结束后,黑水河果然平静了下来,汛期不再泛滥,村民们得以安生。而那位周氏先祖,几日后竟在河边捡到了这枚本该沉入河底的双鱼佩,他只当是河神的恩赐,将其视作传家宝代代相传,声称这玉佩能保佑周家子孙昌隆,平安顺遂。
“所以,这根本不是什么福泽,而是买命钱!”我的声音冷得像冰,捏着那块玉佩,指节泛白,“那女子的怨气滔天,没有被河水冲散,反而被这玉佩的邪力禁锢、吸收,和你们周家的血脉绑在了一起。所谓的‘保佑’,不过是透支她的性命和气运,换来的短暂平静。如今玉佩开裂,封印松动,数百年积累的怨债,自然要找佩戴玉佩的周家后人——也就是你,来偿还。”
“偿还?怎么偿还?”周磊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中满是绝望,“她要的是我的命吗?”
“歌谣里说得清楚,‘玉佩碎,魂归兮’。”我看着他,一字一句道,“她要的,是你的命,带你魂归河底,让你体验她数百年前那场绝望的‘婚礼’。”
林薇的哭声陡然放大,她抓着陈砚的胳膊,哭求道:“陈先生,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毁了这玉佩行不行?我们把它砸了,是不是就能断了这孽缘?”
“绝对不可!”我连忙喝止,“这玉佩是契约的凭证,也是唯一能追踪怨气根源的线索。贸然毁去,不仅会让诅咒彻底失控,反噬的力道会更猛,我们也会彻底失去化解的机会。”
我拿起双鱼佩,凑到灯光下仔细端详,指尖顺着裂痕摸索,忽然想起什么,从抽屉里拿出一支强光手电。当手电的光线穿透玉质的瞬间,我的瞳孔猛地一缩——在那道最深的裂痕里,竟嵌着一小缕漆黑如墨的头发,发丝微微卷曲,并非玉石的天然纹理!
这缕头发,才是怨灵真正依附的本体!
我的心沉了下去,而就在我看清这缕头发的刹那,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坐在一旁的林薇。她脸上依旧挂着泪痕,可那双看向玉佩的眼睛里,却飞快地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那不是恐惧,不是担忧,而是一种近乎了然的平静,甚至还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快意?
这抹情绪稍纵即逝,快得让我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我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将玉佩放回桌上,沉声道:“怨气的根源在黑水河,我们必须去一趟黑水峪,找到当年祭祀的准确地点,或许还能找到化解的契机。在此之前,这玉佩暂时由我保管,我会布下阵法,暂时压制怨气,不让她轻易找上门。”
周磊和林薇别无选择,只能点头应允。我转身去收拾法器,桃木剑、朱砂、五帝钱、镇煞符,还有用来引魂的香烛,一一装进布囊。我的动作有条不紊,可心底却始终记着方才林薇那一闪而过的眼神,总觉得这件事,远不止“河伯娶亲,怨债偿还”这么简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