薯片文学
百万书友的精神家园

第4章

“锄大地”的游戏进行到第三十七个夜晚(我最近又开始数日子了,因为每次出门前会在山洞岩壁上划一道小刻痕),我的感知雷达“嘀嘀嘀”地指向了一个奇怪的方向。

那是在我活动范围最边缘的一片陡峭山体下。之前从空中飞过几次,只觉得那片岩壁光秃秃的,没什么植物,也不像有动物洞穴的样子,所以一直没仔细探索。但今夜,当我像往常一样展开感知网时,那里却传来一阵极其微弱、但异常清晰的“信号”——不是宝物的气息,更像是一种……能量的脉动?像心跳,但比心跳更恒定、更古老,还带着一丝令我不太舒服的、针刺般的锐利感。

好奇心像藤蔓一样缠上来。我收起翅膀(在密林中飞行容易撞树),轻巧地落在岩壁前。

月光下,这片山体看起来确实普普通通。灰褐色的岩石,一些顽强的苔藓,几道风雨侵蚀的裂缝。但当我走近,伸手触摸冰冷的岩面时,指尖传来细微的、几乎察觉不到的酥麻感。

有东西。藏在石头后面。

我退后几步,开始仔细寻找入口。绕着山脚走了大半圈,终于在背阴面发现了一片被大量崩落碎石掩盖的区域。碎石大小不一,最大的有半人高,杂乱地堆积在一起,只在缝隙间留下一些狭窄的、黑暗的通道。最大的缝隙也不过我的肩膀宽,还弯弯曲曲的。

人类大概进不去。但我可以。

我深吸一口气,身体瞬间分解——哗啦!几十只阴影蝙蝠从原地散开,像一股黑色的水流,灵活地钻进了石缝之中。

石缝内部比想象中复杂。有时宽敞得能让蝙蝠群并行,有时又狭窄得需要一只只排队通过。岩壁潮湿冰凉,滴着水珠。飞了大概二三十个心跳的时间(蝙蝠形态下我对时间的感觉有点模糊),前方豁然开朗。

是一个天然形成的空腔,不算特别大,但很高,顶部垂下一些发光的晶簇,提供着幽蓝的光照。空腔地面平整,像是人工修整过。而最引人注目的,是空腔尽头那扇门。

那是一扇巨大的、厚重的金属门,表面呈暗沉的青灰色,边缘镶嵌着我看不懂的复杂纹路。门扉紧闭,严丝合缝,门把手的位置是一个凹进去的、雷电形状的图案。而让我指尖发麻的源头,正是从这扇门上散发出来的。

一层极其稀薄、几乎肉眼难辨的紫色光晕覆盖在门扉表面,像一层即将消散的雾气。但在那雾气中,偶尔会“噼啪”闪过一缕细微的电弧,细小如发丝,却带着让我头皮发紧的威慑力。即便衰弱至此,我依旧能从中感受到一种宏大、威严、近乎“崇高”的力量本质。就像仰望一座即将倾塌但仍能窥见昔日辉煌的神殿。

“了不得的大门!”我恢复人形,光脚踩在冰凉的地面上,仰头看着这扇巨门,眼睛闪闪发亮。心脏因为兴奋而加速跳动。这么厉害的门,这么严密的封印(虽然旧了),里面锁着的东西,该是多么惊人的宝藏啊!

说不定有成堆的摩拉!闪闪发光的宝石!或者……或者更棒的东西,比如传说中能飞得更高的翅膀?能变得不怕阳光的宝物?光是想想,我就觉得全身血液(虽然可能和人类的血不太一样)都沸腾起来。

我搓搓手,迫不及待地走向大门。先是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想碰碰那个雷电图案的凹槽。

“滋——!”

一道比之前看到的粗壮得多的紫色电弧猛地从门上弹起,狠狠打在我的指尖。我“嗷”地一声缩回手,整条胳膊都麻了,像有一万只蚂蚁在骨头里爬。再看指尖,焦黑了一小点,散发出淡淡的、蛋白质烧焦的怪味。头发也莫名其妙地炸起来几缕,让我看起来像只受惊的猫。

“可恶的大门!”我甩着发麻的手,又委屈又不服气。宝藏就在眼前,却被一道破门拦住?不行,绝对不行!

我跟这扇门杠上了。

最初的尝试是粗暴的。我跑出空腔,从附近找来大块的石头,嘿咻嘿咻地抱进来,然后用力砸向大门。“砰!砰!”石头撞在金属门扉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门纹丝不动,倒是石头上崩落不少碎屑。偶尔触发封印的反击,一道电弧闪过,石头表面就留下一道焦黑的痕迹。

这给了我灵感。封印的力量不是无限的,它在反击时会被消耗!虽然每次消耗的可能微乎其微,但只要我持续“攻击”,总有一天能把它磨光!

于是,“消磨封印大作战”开始了。这成了我每夜除了“锄大地”之外最重要的日常。

我把山洞里那些“收藏品”中看起来最没用的东西搬了过来:一把完全锈死、拔不出鞘的短刀,几个破了一半的陶罐,一堆形状不规则的石块(本来打算拿来铺山洞地面的),甚至还有几块干硬的、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骨头。每次来到空腔,我就拿起一件“武器”,鼓足勇气朝大门扔去或砸去。

“噼啪!”电弧闪耀,短刀被弹飞,刀身出现细密的裂纹。

“滋啦!”陶罐撞得粉碎,碎片被电得漆黑。

“砰!滋——”石块四分五裂。

看着自己的“收藏”一件件变成废渣,心里不是不心疼的。那把小刀虽然锈了,但刀柄的缠绳我很喜欢;那个陶罐的图案很特别……但一想到门后的宝藏,我又咬咬牙,继续扔下一件。

几十个夜晚过去了。我在山洞岩壁上的刻痕多了好几排。大门上的紫色光晕以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速度变淡,反击的电弧也越来越弱,从最初能把我打麻,到后来只是让皮肤刺痛一下,再到最后只是“滋”地冒个小火花。

我的“武器库”也快见底了。山洞角落空了一大片,大门附近的碎石也被我捡得差不多了。有时候,为了找更多石头,我不得不飞到更远的地方去“搜集”,感觉自己像个勤劳又狼狈的矿工。

终于,在一个格外晴朗的夜晚(从石缝里能看到星星特别亮),当我将最后一块巴掌大的鹅卵石砸向大门,预想中的微弱电火花并没有出现。石头“咚”地一声撞在门上,然后滚落在地。

门扉上,那层稀薄的紫光,像终于燃尽的烛火,闪烁了两下,彻底消失了。

寂静。

空腔里只剩下晶簇幽蓝的光,和我自己因为激动而有些急促的呼吸声。

我屏住呼吸,轻轻走上前,再次伸手触碰那个雷电凹槽。

没有麻痹,没有刺痛。指尖传来的只有金属冰冷坚硬的触感。

“成……成功了?”我喃喃道,然后巨大的喜悦像烟花一样在胸膛炸开。“耶!我成功了!”我高兴得在空腔里又蹦又跳,翅膀不自觉地张开,在原地转了好几个圈,银发和黑色的翼膜在幽蓝光线下划出欢快的弧线。几十天的坚持,消耗了那么多“宝贝”,终于有了回报!

但我没忘记正事。狂喜过后,我擦擦眼角笑出来的泪花(虽然可能没有真正的泪水),深吸一口气,面对这扇耗费我无数心血的大门。

没有门把手,怎么开?我试着推了推,门沉重如山,纹丝不动。想了想,我退后几步,然后——抬起脚,用尽全力踹向门缝附近!

“轰——嘎吱——”

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在空腔中回荡。沉重的门扉,居然真的被我踹开了一条缝隙!灰尘和一股陈旧的、混合着木头与淡淡熏香的气息从门内涌出。

我挤进门缝,迫不及待地踏入其中。

然后,我呆住了。

门后的世界,和我预想的任何一种“宝藏库”都截然不同。

没有堆积如山的财宝,没有闪烁的武器架。映入眼帘的,是一条笔直的回廊。横梁刷着鲜艳的朱红色新漆,在不知从何而来的柔和光线下反射着温润的光泽。立柱是深色的木材,边缘悬挂着华美的、绣有复杂纹路的挂饰和轻盈的纱帘,纱帘是淡淡的月白色,无风自动,飘飘荡荡。

地面铺着光滑似大理石的石板,但走在上面却毫无冰凉坚硬之感——石板上还铺了一层厚厚的、深色硬质垫子,光脚踩上去,是一种奇妙的、略带弹性的柔软,舒服极了。

我像闯入了梦境的孩子,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回廊两侧是精致的木制滑门,门上有镂空的图案,透过缝隙能看到里面是一间间隔间,空空荡荡,但整洁得不染尘埃。

走过回廊,眼前豁然开朗,是一个四方的庭院。庭院一角,竟然生长着几株枫树!不是野外那种杂乱生长的,而是被精心修剪过的,姿态优雅。时值深秋(我猜的),枫叶红得如火如荼,一些叶子还挂在枝头,像燃烧的火焰,一些已经飘落,在庭院深色的垫子上铺了薄薄一层,踩上去沙沙作响。

庭院中央有一汪小小的池水,清澈见底,几片红叶漂浮其上。池边点缀着一些光滑的鹅卵石和低矮的、我不认识的常绿植物。

这里……太美了。美得不真实,美得清冷,美得让我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了。和这里比起来,我那个堆满破烂、地面潮湿、岩壁粗糙的山洞,简直像是野兽的巢穴。

一股混合着惊叹、羡慕和一丝……难以察觉的自卑感,悄悄爬上心头。原来“住处”可以是这样子的吗?原来有人(或者不是人)生活在如此精致的地方?

一个大胆的念头无法抑制地冒出来:如果……如果我能搬到这里来住呢?这里有柔软的垫子,有漂亮的枫树,有干净的水池,还有挡风遮雨的回廊和房间。比我的山洞好一万倍!

这个想法让我心跳加速。我压抑住立刻开始“搬家”的冲动,决定先看看最里面有什么。毕竟,这里空荡荡的,也许最好的“宝藏”藏在最深处。

我穿过庭院,走向回廊尽头另一扇更显庄重的门。这扇门没有上锁,轻轻一推就开了。

房间比外面的隔间大一些,陈设依旧简洁,但更显古朴。我的目光瞬间就被房间中央的东西吸引了。

那是一个……类似棺椁的东西?但比记忆碎片里的棺材要精致美丽得多。它是一个长方形的、浅紫色的容器,表面光滑如镜,边缘镶嵌着暗金色的精细花纹,在室内柔和的光线下流转着静谧的光泽。容器没有盖子,更像是一个华丽无比的“床”或者“展示台”。

而躺在里面的,就是我的宝藏。

一个少年。

他闭着眼,静静地躺在浅紫色的衬垫上。头发是罕见的、带着渐变光泽的深紫色,像黎明前最深沉的夜空,又像某种名贵绸缎,柔顺地铺散着。皮肤是毫无血色的白,却不是我这被诅咒的苍白,而是一种玉一般的、温润剔透的白皙,仿佛吹弹可破。五官精致得超越了性别,是一种浑然天成的、近乎神圣的秀美。他穿着洁白如雪的内衬,外面罩着浅紫色的“童子水干”服(记忆碎片告诉我这种服饰的名字),简洁的款式更衬得他气质出尘。

我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走近,生怕惊扰了一场过于美好的梦。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是面对危险时的警觉,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被“美”直接击中的悸动。

我知道这地方有宝贝,但我没想到这地方的宝贝竟然这么珍贵,这么……美。

美得让我移不开眼睛,美得让我瞬间忘掉了想搬来住的念头,心里只剩下一个无比清晰、无比强烈的意识:他,是我的了。我要带他回家!

就在我贪婪地注视着他时,那双闭合的眼睛,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

然后,睁开了。

槿紫色的眼眸,像最纯净的紫水晶,清澈得能倒映出我此刻有些呆滞的脸。那眼眸里没有刚醒的迷茫,没有对外来者的警惕,只有一片空茫的、懵懂的无知,而在那无知深处,又仿佛沉淀着一缕与生俱来的、极淡极淡的哀伤。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我,像初生的幼鹿看着第一眼见到的生物。

时间仿佛凝固了。我看着他,他看着我。空寂华美的房间,两个非人之物无声对视。

然后,他微微张开了色泽浅淡的嘴唇,发出了一声。

声音软糯,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冽,又有一丝非人的空灵,像玉器轻轻相碰。他说了一句话,音节优美,语调平缓。

但我一个字也听不懂。

是稻妻的语言。我意识到。之前听到的人类对话碎片在脑海里闪过,语调似乎有相似之处。他说了什么?在问我吗?还是只是无意识的呓语?

听不懂。这个认知让我有点懊恼,但更多地被他声音本身迷住了。真好听,像冰凉清甜的泉水,流过我的耳膜。

沟通问题暂时无解。但那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醒了。他是活的(或者说,能动的)。他是我的宝藏。

我不能再等了。

几乎是下意识的,我伸出手,弯下腰,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和小心翼翼混杂的奇特温柔,将他从那个华丽的“棺椁”里抱了出来。他比看起来还要轻,身体有些僵硬,但很顺从,没有反抗,只是那双紫水晶般的眼眸依旧一眨不眨地看着我,带着纯粹的疑惑。

把他揽进怀里的瞬间,一种奇异的满足感充盈了我。像是终于抓住了天边最亮的星星,像是将一抹月光拥入了怀中。他的身体微凉,带着淡淡的、类似檀木和冷霜的气息。

“我的了。”我低声宣布,不知道是对他说,还是对自己说。

我抱着他,转身就往外走。背后的三对黑色翅膀“呼啦”一声完全舒展开,然后向前合拢,像最柔软的斗篷,将他小心地包裹起来,只露出那张精致无瑕的脸。翼膜内侧的温暖隔绝了外界可能存在的寒气,也像一个宣示所有权的怀抱。

走出这个清冷美丽的房间,穿过寂静的庭院,掠过飘荡着纱帘的回廊。我抱着他,冲出那扇被我踹开的大门,重新回到冰冷的天然空腔。

经过那段狭窄石缝时,我不得不把他抱得更紧,侧着身子,小心翼翼地挤过去,翅膀紧紧收拢护着他,不让岩壁刮蹭到他分毫。他全程安静,只是偶尔眨一下眼睛,目光掠过周围飞速倒退的岩石。

终于钻出石缝,回到月光下的山林。夜风拂面,带着自由的氣息。我低头看了他一眼,他正好也抬眼望我,紫眸里映着细碎的星光。

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欢欣和冲动。我抱紧他,三对翅膀在身后完全展开,用力一扇!

“呼——”

风在耳边呼啸,地面急速远离。我抱着我新得的、最珍贵的宝物,朝着那个属于我的、堆满破烂却让我心安的方向——我的山洞,我的家——飞奔而去。

星光为我们引路,羽翼划破夜幕。怀中的少年安静地依偎,我的嘴角咧开一个无比灿烂、占有欲十足的笑容。

带他回家。让他永远永远,和我在一起。

继续阅读

评论 抢沙发

登录

找回密码

注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