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级开学第一天,许寒酥站在穿衣镜前,第一次发现自己不想去学校。
镜子里的人比五年级时又圆润了一圈。暑假里,母亲因为服装厂旺季天天加班,她只能自己热剩饭、煮泡面,偶尔母亲带回来的加班餐也是油腻的盒饭。体重像吹气球一样涨起来,原本改小的校服又绷紧了,胸前甚至有些鼓胀——那是她最害怕的变化。
“寒酥,快点,要迟到了!”母亲在门外喊。
许寒酥最后看了一眼镜子,拿起书包出了门。
六年级的教室换到了教学楼三楼。爬楼梯时,她跟在人群后面,每一步都喘得厉害。前面的女生脚步轻盈,马尾辫一甩一甩,细瘦的小腿在阳光下白得晃眼。许寒酥低下头,盯着自己粗壮的腿,和洗得发白的帆布鞋。
教室里已经坐了一大半人。许寒酥习惯性地走向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那是她坐了五年的“专属座位”。但今天,那里已经坐了一个人。
周烬阳。
他坐在靠过道的位置,靠窗的座位空着,上面放着他的书包。看见她进来,他抬起手,指了指窗边的座位:“给你留的。”
许寒酥愣了一下,点点头,走过去坐下。椅子还是发出了轻微的吱呀声,她的脸微微发热。
“暑假怎么样?”周烬阳问,声音比五年级时低沉了些。
“……还行。”许寒酥把书包塞进桌肚,“你呢?”
“我爸调回城西总厂了,”周烬阳说,“但我妈觉得这边学校好,让我继续在这儿读。”
许寒酥点点头,没再说话。她其实有很多问题想问:你爸调走了,那你一个人住?你妈妈呢?暑假你做什么了?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六年级和五年级不一样了。班里的男生女生开始有了微妙的变化。女生们开始三三两两说悄悄话,偶尔爆发出清脆的笑声,看见男生靠近又会突然安静;男生们则开始刻意和女生保持距离,仿佛靠近一点就会染上什么病毒。
许寒酥和周烬阳的“同桌关系”,在这种氛围里显得格外扎眼。
开学第二周,数学课代表发作业本。发到许寒酥时,那个叫张雯的女生故意抬高声音:“许寒酥,你和周烬阳坐一起不挤吗?”
教室里响起几声压抑的笑。许寒酥低着头接过作业本,指尖冰凉。
“不挤。”周烬阳的声音响起来,平静无波,“桌子够大。”
张雯撇撇嘴,没再说什么,但眼神里的鄙夷清清楚楚。
那天放学,许寒酥收拾书包很慢。等教室里人都走光了,她才小声说:“你以后……不用帮我说话。”
周烬阳正在系鞋带,闻言抬起头:“什么?”
“她们笑我,你不用管。”许寒酥说得更小声了,“反正……反正我也习惯了。”
周烬阳盯着她看了几秒,然后继续系鞋带:“我没帮你说话。我说的是事实。”
事实。许寒酥在心里重复这个词。事实是什么?事实是她很胖,占地方,和他坐一起就是会挤。事实是所有人都觉得他们不该坐一起,不该一起踢球,不该分享零食。
但周烬阳说,桌子够大。
她不知道该相信哪个事实。
—
六年级的学业压力明显大了。数学开始学比例和百分比,语文要背长篇古文,英语有了真正的语法。许寒酥学得很吃力,尤其是数学——那些分数、百分比、比例应用题,像一团乱麻缠在脑子里。
周三下午的数学课,老师讲一道复杂的比例应用题。许寒酥在草稿纸上算了又算,还是算不出答案。越急越乱,铅笔尖在纸上戳出一个洞。
“这里。”旁边递过来一张草稿纸。
周烬阳用铅笔在纸上画线段图:“你看,甲和乙的比例是3:4,总量是210,那甲就是……”
他的手指修长,指关节微微凸起。笔尖在纸上滑动,留下清晰的痕迹。许寒酥跟着他的思路,忽然就明白了。原来要先把总量分成7份,再算每份是多少。
“谢谢。”她小声说,接过那张草稿纸,小心地夹进课本里。
周烬阳已经转回头去做自己的题了。许寒酥偷偷看了他一眼——他的侧脸线条比五年级时硬朗了些,下巴有了浅浅的轮廓。喉结微微凸起,随着吞咽动作上下滑动。
她突然意识到,周烬阳也在长大。不再是那个在操场教她踢球的小男孩了。
这个认知让她心里莫名一慌。
—
十月的第一次月考,许寒酥数学考了68分。卷子发下来时,她盯着那个红色的数字,眼眶发热。
母亲不会骂她,只会叹气,然后说:“没关系,下次努力。”但她自己知道,不是努力不够,是脑子不够。那些数字、公式、图形,在她脑子里像隔着一层雾,怎么也看不清。
放学后,她一个人留在教室订正错题。夕阳从窗户斜射进来,把桌椅染成金黄色。教室里空空荡荡,只有她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这道题错了。”
声音突然响起。许寒酥吓了一跳,抬起头看见周烬阳站在桌子边,手里拿着篮球,显然刚打完球回来。
“哪……哪道?”
周烬阳放下篮球,拉过椅子坐下,指着卷子上的一道应用题:“这里。你单位换算错了。1公斤=1000克,不是100克。”
许寒酥盯着那道题,果然——她把1000克算成了100克,整个答案全错了。
“粗心了……”她小声说。
“不是粗心,”周烬阳说,语气平静,“是概念不清。”
他拿过她的草稿纸,重新画图,一步一步讲解。许寒酥努力跟着听,但注意力总是不自觉地飘到他脸上——他讲题时很认真,眉头微微皱着,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影子。有汗珠从他鬓角滑下来,滴在草稿纸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讲完题,周烬阳把笔还给她:“懂了?”
许寒酥点点头,又摇摇头:“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懂。”
周烬阳看了她两秒,忽然说:“你太急了。”
“什么?”
“做题的时候,”周烬阳说,“你总想快点算出答案,跳步骤,省过程。但数学不能急。”
许寒酥愣住了。她从来没想过自己“急”。她只是觉得,别人都能很快算出来,她为什么不能?她必须快一点,再快一点,才能跟上。
“慢慢来,”周烬阳站起来,抱起篮球,“一步一来。”
他走出教室,脚步声在走廊里渐渐远去。许寒酥盯着那张草稿纸,盯着他留下的字迹,盯着那滴晕开的汗渍。
慢慢来。
她想起五年级时,他教她踢球,也说“慢慢来”。想起秋游时,他陪她慢慢走山路,说“走自己的路”。现在,他说“一步一来”。
好像在她的人生里,周烬阳总是在说:慢一点,没关系。
可是真的没关系吗?别人都在跑,只有她在走。别人都在进步,只有她在原地踏步。别人都在变瘦、变美、变聪明,只有她,还是那个胖乎乎的、笨笨的许寒酥。
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下来,滴在68分的试卷上,晕开红色的墨迹。
—
十一月中旬,学校组织六年级篮球赛。周烬阳是班里的主力,每天放学后都要训练。
许寒酥有时候会留下来看。她坐在操场边的台阶上,抱着书包,看周烬阳在球场上奔跑、跳跃、投篮。他的动作比五年级时矫健得多,运球时身体低伏,像一只蓄势待发的豹子。进球时,他会和队友击掌,脸上露出她很少见的、明亮的笑容。
那样的周烬阳,和她认识的周烬阳不一样。球场上的他自信、耀眼,是人群的焦点。而她认识的周烬阳,是安静的、沉默的,总是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看窗外,或者看书。
她有时候会想,哪个才是真正的他?
“喂,许寒酥!”
李昊的声音把她从思绪中拉回来。他抱着篮球走过来,脸上挂着那种熟悉的、让人不舒服的笑:“又来看周烬阳训练啊?”
许寒酥低下头:“我……我马上就走。”
“别走啊,”李昊在她旁边坐下,汗味扑面而来,“问你个事儿。”
许寒酥往旁边挪了挪。
“你和周烬阳……到底什么关系啊?”李昊压低声音,“全班都在传,说你喜欢他。”
许寒酥的脸瞬间烧起来:“没……没有!”
“没有?”李昊笑得更促狭了,“那你天天来看他训练?还帮他记作业?还给他带吃的?”
“我们是同桌……”许寒酥的声音小得像蚊子。
“同桌?”李昊嗤笑一声,“六年级了,男女同桌本来就少见。你还跟他坐一起,不是喜欢是什么?”
许寒酥说不出话。她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朝这边看过来了——虽然操场上人不多,但她就是有这种感觉。那些目光像针,扎得她浑身发疼。
“我告诉你啊,”李昊凑得更近了,声音里带着恶意,“周烬阳根本不稀罕你。他跟你坐一起,是因为老师安排的。他教你做题,是因为他闲着没事。他跟你踢球,是因为可怜你。懂吗?”
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砸在许寒酥心上。她紧紧攥着书包带子,指甲陷进掌心。
“你们在说什么?”
周烬阳的声音突然响起。许寒酥抬起头,看见他站在台阶下,手里抱着篮球,额头上全是汗,表情冰冷。
李昊立刻站起来,笑得有点尴尬:“没啥,闲聊。你训练完了?”
周烬阳没理他,走到许寒酥面前:“走吗?”
许寒酥愣愣地点头,站起来。周烬阳拿起她的书包,转身就走。许寒酥赶紧跟上,经过李昊时,听见他小声嘀咕:“装什么装。”
回家的路上,两人都没说话。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一前一后,隔着三步的距离。
走到槐花巷口时,周烬阳停下脚步,把书包递给她:“李昊说的话,别在意。”
许寒酥接过书包,低着头:“他说的……是真的吗?”
“什么?”
“你跟我坐一起,是因为老师安排。你教我,是因为闲着。你跟我踢球,是因为……”她说不下去了。
周烬阳沉默了很久。久到许寒酥以为他不会回答了,他才开口:
“我想跟谁坐,是我自己的事。”
许寒酥抬起头。周烬阳看着她,眼睛在夕阳下很亮:“我想教谁,也是我自己的事。”
“那……那你为什么……”许寒酥的声音在发抖,“为什么要跟我做这些?”
周烬阳移开目光,看向远处的天空。晚霞烧得正艳,像打翻的颜料盘。
“因为,”他说,声音很轻,“你从来没问过我‘为什么’。”
许寒酥没听懂。
周烬阳转回头,看着她:“其他人,都会问。‘你为什么要转学’‘你爸是做什么的’‘你家住哪儿’。你没问过。”
许寒酥愣住了。她确实没问过。不是不想知道,是怕问太多会让人烦,怕越界,怕被讨厌。
“所以,”周烬阳说,“跟你在一起,不用解释。”
说完,他转身走了。背影在巷子口拐个弯,消失不见。
许寒酥站在原地,很久很久。书包在手里沉甸甸的,心里也沉甸甸的。
她想起五年级的那个雨天,他们一起撑伞。他说:“我也是一个人。”
原来他们都是一样的。都需要一个不用解释的地方,需要一个不问为什么的人。
可是李昊的话还是在耳边回响:“他根本不稀罕你……是因为可怜你……”
哪个是真的?
她不知道。
—
十二月底,期末考前最后一次班会。班主任宣布,下学期要重新排座位。
“六年级下学期了,要冲刺小升初,”班主任说,“按成绩排座位,学习好的坐前面,方便听讲。”
许寒酥的心一沉。她的成绩在班里中等偏下,周烬阳却是前十。按照这个规则,他们肯定会被分开。
她偷偷看了一眼周烬阳。他正低头记笔记,好像对这个消息没什么反应。
放学时,她走得特别慢。周烬阳跟在她后面,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校门。
“下学期……”许寒酥终于鼓起勇气开口,“我们可能不是同桌了。”
“嗯。”周烬阳应了一声。
“你……你会想换同桌吗?”她问得小心翼翼。
周烬阳停下脚步。许寒酥也停下来,转过身看他。
“你想换吗?”他反问。
许寒酥摇摇头。
周烬阳看了她几秒,然后说:“那就不换。”
“可是按成绩排……”
“成绩可以提。”周烬阳说,“期末考,我帮你复习。”
许寒酥的心脏猛地一跳:“真……真的?”
“嗯。”周烬阳点头,“每天放学留一小时,我帮你补数学。”
从那天起,每天放学后,教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周烬阳给许寒酥讲题,从最基础的分数运算开始,到比例应用题,到几何图形。他讲得很耐心,一遍听不懂就讲第二遍,第二遍听不懂就画图,画图还不懂就举例子。
许寒酥学得很吃力,但很认真。她不想换同桌,不想和周烬阳分开。这个念头像一股动力,推着她往前,即使每一步都走得很艰难。
有一天,他们补课到很晚。天已经完全黑了,教室里只开了一盏灯,昏黄的光晕把两个人的影子投在墙上。
许寒酥被一道行程问题困住了。题目说甲乙两车从两地同时出发相向而行,给了速度,给了相遇时间,求两地距离。她在草稿纸上画了又画,就是算不对。
“这里,”周烬阳指着她的算式,“你忘了,相遇时两车走的路程和等于总路程。”
他靠得很近,许寒酥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粉味,和少年特有的、干净的气息。她的心跳突然乱了,脑子里一片空白。
“懂了吗?”周烬阳问。
许寒酥胡乱点头:“懂……懂了。”
其实没懂。但她不敢说。她怕周烬阳觉得她笨,怕他失去耐心,怕他说“算了”。
周烬阳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重新坐直身体:“再算一遍。”
许寒酥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一步一步,慢慢算。最后得出答案时,她几乎要哭出来。
“对了。”周烬阳说,声音里带着一丝笑意。
许寒酥抬起头,看见他嘴角弯着,眼睛亮亮的。窗外的路灯照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温柔的光影。
那一刻,她突然很想说:谢谢你。谢谢你愿意教我,谢谢你愿意陪我,谢谢你……让我觉得我不是一个人。
但话到嘴边,变成了:“我……我会不会太笨了?”
周烬阳收拾书包的动作顿了一下:“为什么这么说?”
“你讲那么多遍,我才懂。”许寒酥小声说。
“懂了就行,”周烬阳背上书包,“管它几遍。”
他们一起走出教室。走廊很黑,只有安全出口的绿灯幽幽地亮着。脚步声在空荡荡的楼道里回响。
“周烬阳,”许寒酥忽然问,“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问完她就后悔了。太直接了,太蠢了。
周烬阳的脚步停了一下。黑暗中,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不知道,”他说,声音很轻,“就是想。”
就是想。
没有理由,没有目的,就是想。
许寒酥的鼻子突然一酸。她赶紧低下头,怕眼泪掉下来。
走到校门口时,周烬阳说:“明天继续。”
“嗯。”许寒酥点头。
“期末考,加油。”
“你也是。”
他们分道扬镳。许寒酥走出一段,回头看。周烬阳还站在校门口的路灯下,朝她挥了挥手。
她也挥了挥手,然后转身,快步跑回家。
那天晚上,她在日记本上写:
“他每天放学帮我补课。
他说‘成绩可以提’。
他说‘懂了就行,管它几遍’。
他说‘就是想’。
期末考,我一定要考好。
我想继续和他坐同桌。”
写到最后一句时,她的脸烧得厉害。她赶紧把本子合上,塞进抽屉最深处,像藏起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
—
期末考试成绩出来的那天,许寒酥紧张得手心全是汗。
数学:81分。
语文:85分。
英语:79分。
总分在班里排第28名——中游偏上。而周烬阳是第5名。
按照新规则,前20名坐前四排,后20名坐后四排。许寒酥和周烬阳的成绩,注定要分开。
课间,她趴在桌子上,把脸埋进臂弯里。眼睛很酸,但她不敢哭。
“喂。”
有人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她抬起头,看见周烬阳站在桌子边。
“班主任叫你去办公室。”他说。
许寒酥心里一紧。她站起来,跟着周烬阳走出教室。走廊里人来人往,她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尖。
“周烬阳也来了?”班主任看见他们俩,有点惊讶,“正好,一起说吧。”
班主任推了推眼镜:“关于下学期座位的事。按成绩,你们俩应该分开。但是,”她顿了顿,“周烬阳主动来找我,说愿意继续和你坐一起,说可以帮你提高成绩。”
许寒酥猛地抬起头,看向周烬阳。他表情平静,好像班主任说的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许寒酥,你的意见呢?”班主任问。
“我……”许寒酥的声音在发抖,“我愿意。”
“那行,”班主任点点头,“下学期你们还坐一起。但是许寒酥,你要努力,不能拖后腿,知道吗?”
“知道。”许寒酥用力点头。
走出办公室时,许寒酥的手还在抖。她看着周烬阳,想说什么,但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
“谢谢”太轻了。“对不起”也不对。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周烬阳看了她一眼:“走吧。”
他们并肩走在走廊里。阳光从窗户照进来,把灰尘照得清清楚楚,像无数颗细小的星星在飞舞。
“你……”许寒酥终于找到声音,“你为什么去找班主任?”
周烬阳的脚步没停:“不想换同桌。”
“可是……我成绩不好,会拖累你。”
“成绩可以提。”周烬阳说,还是那句话,“下学期继续补课。”
许寒酥的眼泪终于掉下来。她赶紧用手背擦掉,但越擦越多。
周烬阳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递给她。
“哭什么。”他说,声音难得地软了一点。
“我……我不知道……”许寒酥接过纸巾,哽咽着说,“我就是……谢谢你……”
周烬阳没说话,等她哭完。走廊里很安静,只有远处教室隐约传来的读书声。
哭够了,许寒酥擤了擤鼻子,眼睛红红的:“我保证,下学期一定努力。”
“嗯。”周烬阳点头,“我相信。”
我相信。
三个字,像一颗定心丸,也像一颗种子,埋进了许寒酥心里。
那个寒假,她每天都认真学习。周烬阳给了她一份复习计划,每天要完成哪些任务,做哪些习题。她乖乖照做,即使做得很慢,即使错很多,也从不放弃。
母亲看见她这么用功,很欣慰:“寒酥长大了,知道要学习了。”
许寒酥没告诉母亲,她这么努力,只是因为想继续和一个人坐同桌。这个理由太幼稚,太不“上进”,但她就是靠着这个理由,撑过了一个又一个枯燥的学习日。
除夕夜,她给周烬阳发了一条短信——那是她暑假攒钱买的二手手机,只能打电话发短信。
“新年快乐。谢谢你。”
过了很久,周烬阳回:
“新年快乐。开学见。”
短短六个字,许寒酥盯着看了很久,然后小心地保存起来。
她想,六年级下学期,一定会更好的。
她会更努力,成绩会更好,也许……也许还能瘦一点。虽然很难,但她想试试。
为了那个说“我相信”的人,她想变成更好的自己。
她不知道的是,命运从不按照计划走。那个寒假过后,等待她的不是更好的明天,而是一场让她后悔一生的风暴。
而风暴的导火索,只是一句无心的、幼稚的、却再也收不回的话。
那句话,周烬阳会当真。
而她,要用余生来后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