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瀟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
他下意識轉過臉去看蘇檀的表情。
如果是以前他有個磕著碰著，蘇檀肯定一臉心疼，可惜眼下，蘇檀臉上無悲無喜，只是平靜的注視著這一場鬧劇。
宋瀟扭過頭，用力咬了咬唇，哼了一聲，“我不！”
“她就是壞女人！”
“我討厭她，我討厭她！”
“我恨死她了，她連清姨的一根頭髮都比不上！”
柳清音面露得意，卻是用憐憫的目光看了一眼蘇檀，而後輕輕蹙著眉頭，“瀟瀟，你別這樣說，你阿孃聽了會傷心的。”
傷心？
蘇檀揚眉，若是以前，定然是會傷心的。
可是如今，也不知是不是因為轉修無情到後受了影響，還是她早就對宋瀟寒心，她於感情的感知力，較起從前，竟然減退了許多。
比起什麼傷心不傷心，她倒更樂意看看宋瀟究竟能僵持到什麼時候。
就像宋瀟從來不心疼她這個做母親的一樣，如今蘇檀看見宋瀟哭，瞧見對方赤紅的眼睛，竟然也只是搖了搖頭。
鴻哥兒板著臉，他從未見過像宋瀟這樣不孝的孩子，若他對著自己母親說出這樣的話，不要說老師會將戒尺打斷，他自己也沒臉面活下去了，“宋瀟，道歉！”
宋瀟疼的冷汗都要滴下來，偏偏還是倔強的扭著頭，“我就不！”
就這麼僵持了一刻鐘，珠華齋內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宋老夫人心疼孩兒，幾次都要上前，偏生就這麼被攔住了。
她哭天抹淚，“沒王法了，蘇家人縱容大的欺負小的啊！”
顧明珠冷冷看了這老虔婆一眼，唇邊帶著譏笑，聲音依舊溫和有禮，“老夫人，兩個孩子鬧著玩呢。”
“您瞧瞧瀟瀟的身量，再瞧瞧鴻哥兒，他哪裡能欺負得了瀟瀟啊。”
珠華齋的主顧，大多都是年輕貌美的姑娘，亦或是主家有頭有臉，來替主子取首飾的嬤嬤。
她們無從知曉鴻哥兒是習武之人的勁瘦，身姿清正，卻早早的就懂得用巧勁，而宋瀟全然是虛胖，中看不中用。
“這老夫人也真是的，兩個孩子鬧著玩，她竟如此大的反應！”
……
“什麼大的欺負小的呀，大的那麼瘦，哪裡能欺負得了那個小的？”
……
“我看那個小的就是欠教訓，要是我兒子敢這麼指著我的鼻子罵我壞女人，還敢拿旁的狐狸精跟我比，我便只當沒有這個兒子，直接叫人將他打死。”
……
“我瞧養這麼個兒子還不如養一塊燒肉！”
圍觀的這些人，一字一句砸在宋家人耳邊，宋老夫人氣得心口都在疼，險些栽倒過去。
“你們懂什麼！”
“那女人和我兒子早就和離了，我孫子說的本就是事實！是他們在欺負我孫兒！”
宋老夫人以為這般說，眾人就會同她同仇敵愾，鄙夷蘇檀。
誰知道一個衣著華麗的嬤嬤立刻嗆了一句，“和離怎麼了？這年頭若不是男人不做人，女人好好的如何會和離？”
這話立刻得到了眾多女人的贊同。
可不是，世道艱難，女子生存本就不易，若不是男人將女人逼的在夫家要活不下去，女人何苦非要和離？
顧明珠抹了一把眼淚，“老夫人，您說這話可要講些道理，我妹妹當年十里紅妝嫁入你們宋家，和離時身上分文不剩，可憐我妹妹不願拖累孃家，只跟著她師姐謀生。”
“別說我妹妹無錯，便是她有千般的不是，也是那宋瀟的生母，他對著生母一口一個壞女人，我兒子教導兩句，又怎麼了？”
顧明珠一哭，她身邊的翠柳也跟著哭。
“咱們大小姐真是可憐，天之驕女所嫁非人，攤上一群豺狼，還生了個白眼狼！”
主僕二人，一唱一和，字字誅心。
只引得珠華齋的姑娘夫人們，對宋家人接連唾棄，若非教養在身，都恨不得動手替蘇檀將其打一頓。
蘇檀若有所思。
從前柳清音哭一哭，一切就成了她的錯。
原以為眼淚只對男人起作用，如今看來，只要眼淚掉的快，若是自己再佔理，便是女人也會心疼。
宋瀟有些慌。
他不明白為什麼，眼下這麼多人，都要用那種嫌棄的眼神看他，還和書院裡的人一樣，一口一句罵著他白眼狼。
鴻哥兒手上繼續用力，冷冷的盯著宋瀟，“你道不道歉？”
宋瀟疼的實在受不住，嘴巴一癟，眼淚啪嗒啪嗒的掉下來。
“我錯了！”
他嘴上說著我錯了，眼神卻是惡狠狠的盯著蘇檀，滿臉的倔強不服輸。
鴻哥兒自然不滿意，手上力道加重，“你的道歉沒有誠意，重新說。”
宋瀟覺得好疼，就好像有人在拿刀一點一點的割自己的肉，他實在是受不了了。
他打著哆嗦，這會兒也不敢對著蘇檀大吼大叫，更不敢叫她壞女人。
他低著頭，淚水打溼衣襟，“抱歉……”
鴻哥兒終於鬆手放過了他，只是那張小臉依舊板著，“以後見著你阿孃，記得要格外尊重，別讓我再聽見你喊她壞女人。”
否則他只能繼續履行表哥的職責，好好教育不懂事的表弟了。
宋瀟嘴巴扁著，眼角餘光悄悄打量著蘇檀。
可惜蘇檀不為所動，甚至都沒有注意到宋瀟，而是低頭，給鴻哥兒整理了一下鬢髮。
宋瀟有些繃不住，撲到宋老夫人懷中放聲大哭。
柳清音面色緊繃，抬眼去看宋庭琛，這人依舊頂著一張冷若冰霜的臉，卻沒有半分要訓斥蘇檀的意思。
柳清音咬了咬唇，知道再僵持下去，丟人的只是自己，便道：“宋大哥，咱們走吧。”
宋庭琛目光清冷，“今日我們是來為你置辦首飾的，不要為不相干的人壞了心情。”
他特意咬住了不相干三個字。
可惜，蘇檀已經轉身往二樓走去，根本懶得往這邊看一眼。
“對！”
宋老夫人咬了咬牙，故意大聲道：“清音又漂亮又溫柔，又懂事，又大方，某些人投胎十輩子都比不上！”
“清音，你今日喜歡什麼，只管好生挑選！”
宋瀟憋著一口氣，也是大聲道：“嗯！我拿我的壓歲錢給清姨買大鐲子！”
他匆匆跑上樓，眼見蘇檀拿了一隻玉簪，立刻劈手從對方手裡奪過來，“清姨，這個你戴著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