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蘇銳這麼奴顏屈膝也是有原因的。
蘇銳所在的酒店,是景區幾家老牌酒店之一。地處核心景區,開門即是景,地理位置絕佳。
這家酒店原來是省裡一個重要廳局的招待所,國字頭,當年也不過爾爾,畢竟每個廳局幾乎都有招待所,只是今時不同往日,如今其他的都撤併了,只有它還保留著。
雖然也轉為市場化經營,但在行業內是獨特的存在,地位極高,其他的廳局們也都常有來往,接待的客戶規格自不必說。
往來的客人最常見的就是公務員,其中不乏背景深厚的、通天的,各個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誰也開罪不起。
於是,蘇銳一個小小前臺,格外得小心謹慎,笑臉就是她的保護色,就怕不小心踩了大坑,被人噶了都不知道。
像秦眾這樣的,就是典型的體制內客戶,廳局風打扮,來揚州開會,住的行政套房,一住就是一週,一看就是報銷不差錢。
蘇銳就更加需要耐著性子捧著,誰知道他是什麼來頭!
一想到前幾次見面他陰惻惻的模樣,蘇銳就焦慮,鐵面閻王不高興了?!
萬一這對愛侶反目了分手了,她會不會被審判成有罪,她就是那蒼蠅,看了眼有縫的蛋,而被連坐?
最差不過是換行業,她這樣的美貌,很多行業都可以,比如銷售,比如秘書,只是她一直很清醒,那都是在給她的相貌標價,以色侍人不久矣!
酒店這個行業底層員工幸福感很低,薪酬低,工作累,然而他們酒店高層幾乎就是事業編,終身養老崗,都是省廳指派,如果能混進中高層,薪酬待遇堪比體制內公務員,還自由得多,且如今她已是前臺主管,算是中層,離那些職位越來越近了!她不甘心努力付諸東流,曾經的兢兢業業被打了水漂。
從進酒店到現在,工作時間不長卻也不短,足足6年,她已經是個老人了,靠自己的努力,腳踏實地走到現在,她很踏實更安心。
她不想失去這一切。
想當初進入這家酒店時還是實習生,暑期實踐選了這裡,各部門輪崗整整一個月。她幾乎褪了一層皮。
尤其是在其他部門輪崗的日子簡直是煎熬,比如餐飲部,每天端茶倒水,包廂客戶不走,她就沒法走,有時候一等就是晚上11點,喝酒了的客戶什麼醜態都有,嘔吐的、脫衣的、跳舞的、耍流氓的…平日裡都是衣冠楚楚的大官、富商、高知、土豪,背地裡都是不入流的貨色…
在房務部,週末忙得腳不沾地,上午退房就著急忙慌搶房整理,有時候一天要搬20多個床墊包床鋪床,直不起腰…
再後來,由於她形象比較好,實習期結束後,就被原來的銷售經理要來,當了前臺,前臺比餐飲部、房務部輕鬆多了,至少不用對著一桌子大老爺們吸二手菸,不用伺候酒醉的客人。
她不敢想象如今這個年紀被釜底抽薪,從頭再來。
於是她絞盡腦汁想計策,想討好,然而根本沒有機會。
接下來的兩個多星期,秦眾和袁岑都沒有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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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是江南的春季旅遊黃金月,小長假也多,小學生的春假、五一假期撞到了一起,遊客們絡繹不絕。
酒店的訂房量爆棚,不光有遊客,還有一些領導幹部的療休養也放在了這個時間段,蘇銳幾乎忘了時間,每天一上班就是忙碌,人流進進出出,車輛來來去去。
一天從酒店出來時,暑氣陣陣,天光居然還有些泛白,她才驚覺已是5月底了。
掏出手機想拍個景區的晚霞,才發現張姐發來信息,約她“友情出場”。
這次的男士看著還不錯,海歸、家裡母親都是大學老師、父親是公司高管、自己在體制內工作,各方面條件都挺好,張姐明說了男方只有一個要求,很看重感覺,之前相親的對象都不滿意,沒眼緣,所以只能呼喚她。
蘇銳心道,美其名曰看感覺,說白了就是要求高!
她並不確定自己能解這道難題。更何況,她沒時間也沒精力。
這週六連著三場婚宴,說是黃道吉日,萬里挑一。
餐飲部已經將所有後勤人員都排上了,然而還是不夠用,三場婚宴賺的不多,卻快把整個酒店的人熬幹了,連她這個前臺都被派去支援,簡言之,端盤子。
加上婚宴時有不少新郎新娘的親友團要入住,可想而知的巨大工作量和工作強度。
她毫不猶豫地回絕了。
然而張姐並不甘心,苦口婆心解釋了一番,“這男的長得不差,我見過,一表人才,178的個子,精壯,各方面都挺好,有顏值有身材有家世,優越感強了點也正常嘛,絕對不像上次那個癩蛤蟆那麼噁心人,你放心。
他婚房婚車都準備好了,父母開明,如果雙方看對眼,馬上就能結婚。小妹啊,咱們就吃個飯,你總要吃飯的呀!”
張姐看她沒吭聲,最後放大招:“這次不是逢場作戲,姐真心覺得這人不錯,你要是相信姐的眼光,這次就當是為自己相看的!你不是也要找麼,我看這個行,嗯?”
“你要是看上了,完全可以考慮跟他一起試試。”
蘇銳笑了笑,“姐,你就不要忽悠我了!這年頭,人傻錢多的男人,不多。”
張姐還想勸,不知道從何勸起,氣氛有些僵,蘇銳本著和氣生財的道理,話都說到這份,再拒絕就有些不識趣,想了想最終答應了下來,“行吧,那讓他安排在我工作地點附近吧,就簡單吃個晚飯,便飯。”
“行行行,都聽你的。”張姐愉快地掛了電話。
說起來,蘇銳是有傲慢的資本,她在相親圈的名聲是自己赤手空拳賺來的,她出馬無往不利,凡是搞不定的客戶她都能搞定,別人對她就沒有不滿意的,光是因為她充SVIP的就起碼有五人,VIP就更數不過來了。
有句話,臉在江湖在,說的就是她。
前幾年,她也有些飄,覺得男人分分鐘就能拿捏了。直到有一次她認真跟一人談婚論嫁,對方深入瞭解她的家庭後,委婉地拒絕了她,她才看清楚真相。
別人覺得,從家庭角度考量,她是農村多子女家庭,大概率是個伏地魔(扶弟魔),家長裡短、姑嫂妯娌的事以後肯定不少,父母又沒有退休金,以後醫療、養老都是問題等等;從自身角度考量,除了美貌,沒有任何閃光點,工作一般,見的人太雜,心思容易活絡,節假日無休,休息天與普通人顛倒,無房無車,光桿司令一個等等…
剛分手時,她頹唐了很久,原本以為找了一把傘,沒想到只是一朵多情的雲,心中充滿了悲涼。
別人沒說錯,客觀條件如此,並不是刻意詆譭。
她清楚,在有些人眼裡,美貌並沒有什麼價值,美貌會衰退,過五年十年,她的美貌可能只有五折,而金錢、物質才是更長久的價值。
每年都有一茬又一茬地美女湧現,這個社會從不缺美女。而她,註定會被淘汰。
所以如今,海歸、青年才俊、高知,她都不敢肖想。
她想要的,只是一個經濟適用男,組建一個雙職工家庭。爽文誰不喜歡看,然而她早已看過現實的人生劇本了。
她不是仙女,她是需要進食的人,她活在真實的世界裡。
也許有完美的男人,但她知道,完美的男人不屬於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