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番陰陽怪氣,聽得蕭予玦又驚又怕,很想質問宋芷雲到底做了什麼。
可當著蕭峙的面,他不敢如此放縱,只能拽著宋芷雲一起先跪下:“父親,內人不懂事,時常咋咋呼呼,可心地卻純良無害。倘若她做了觸怒父親之事,兒子願意一力承擔!”
宋芷雲感動不已:“夫君……”
蕭峙沒有說話,坐下時朝趙福看了一眼。
趙福會意,乾笑著上前去扶蕭予玦,蕭予玦又順手把宋芷雲拽起。
他這才笑著說道:“今日錦繡苑的丫鬟們受了委屈,是侯爺不顧情面替她們討了公道。大爺罰跪祠堂也是為了堵住那些人的嘴,否則侯爺只打罵他們,卻不責罰大爺,傳出去定要被人說三道四。”
蕭予玦點頭:“正是此理,我也知道父親是為我好。”
趙福又道:“可是大奶奶糊塗啊,侯爺前腳才護了錦繡苑的丫鬟,大奶奶回頭便罰晚棠姑娘在院子裡掃雪,叫人看見了,侯爺的臉面往哪裡擱?這不是擺明了告訴大傢伙,侯爺不該護著這些丫鬟嗎?”
經過趙福的解釋,宋芷雲如夢初醒,後背沁出一層冷汗。
蕭予玦聞言,悄然回頭搜尋晚棠,待看到她襟口溼著,纖弱的身子搖搖晃晃,頓時心疼不已。但是他不敢相信自己嬌滴滴的妻子會做出這種事,到底是沒捨得當眾瞪她。
宋芷雲下意識搖頭否認:“夫君受罰後,我便待在屋子裡誦經祈福,壓根沒有讓晚棠掃雪呀。這雪都還沒停呢,我哪兒會如此磋磨人?晚棠,晚棠?你來說說,我何曾叫你掃雪了?”
晚棠眼下頭重腳輕,聽到有人叫自己,遲鈍地循聲看去。
蕭峙看她搖搖欲墜,忽然起身走過去。
所有人都詫異地看過去,擋著道兒的丫鬟婆子們非常識趣地讓開一條道。
蕭峙徑直走到晚棠跟前:“你說。”
簡短的兩個字,輕輕的,不似剛才嚴厲。
晚棠這會兒反應有點慢,她仰著頭,一雙清澈的大眼張得圓圓的,從蕭峙臉上看出一絲為她撐腰的意味。
她忽然有點兒想哭。
今日真是糟糕透了,說不委屈是假的。
宋芷雲看她神情恍惚,怕她告狀,急忙出聲:“晚棠從小在我身邊長大,我待她如親妹妹,怎會讓她下雪天掃雪呢?晚棠你……”
蕭峙不耐煩地打斷她:“本侯問你了嗎?長輩說話,小輩隨意插嘴,這便是景陽候府的教養?”
宋芷雲不敢再出聲。
須臾,蕭峙似想起什麼,哂笑道:“你如今嫁來武安侯府,不能怪景陽候,該怪本侯教導無方。回去抄二十遍府規吧。”
宋芷雲被訓得沒了脾氣,乖乖點頭應了一聲“是”。
蕭峙復又看向晚棠:“說吧。”
晚棠腦子燒得糊塗,全然沒了平日裡的理智,哭哭啼啼道:“大奶奶叫奴婢給大爺求情,奴婢沒那個本事,大奶奶便氣不過,叫奴婢把院子掃乾淨,嗚嗚嗚……雪好大啊,奴婢剛掃完又落了雪,掃都掃不完。”
聲音越來越小,任誰都聽得出她的委屈。
晚棠說完便兩眼一翻,往旁邊摔去。
蕭峙眼疾手快,長臂一撈,摟住了她的腰肢。
下一刻,在眾人詫異的眼神中,他將人穩穩地扶到另一個丫鬟懷裡:“送回去吧。”
坦坦蕩蕩,面不改色心不跳。
因著他晌午剛幫不少丫鬟討過公道,蕭峙又是出了名的坐懷不亂,所以壓根沒人懷疑他和晚棠有私情,只當他是在下意識地體恤下人。
待晚棠被兩個丫鬟扶走,蕭峙才似笑非笑地看向宋芷雲:“你可知錯?”
蕭予玦看宋芷雲不說話,便道:“父親,晚棠應該是燒糊塗了,剛才說的怕是胡話,不如等她清醒後再問。”
“子不教父之過,你們犯錯是本侯的錯,明後兩日免去你們的孝順,不必差人給本侯按蹺了。”武安侯府上下都知道蕭峙有舊疾,他以身作則懲罰自己繼續受病痛的折磨,蕭予玦哪裡還有臉繼續為宋芷雲開脫。
最後蕭予玦乖乖回祠堂跪了一夜,又冷又痛,第二日是被小廝抬回錦繡苑的。
宋芷雲心疼不已,但是不敢再找晚棠麻煩,還叫人幫她請了大夫。
晚棠發了一夜熱,明月餵給她的湯藥悉數吐了,翌日也沒法下地。宋芷雲聽說後,便讓人傳話叫她好好休養。
晚棠躺了兩日,神清氣爽,這還是她來武安侯府後最舒服的兩日。
誰都不知道她病得壓根沒有表面上的那麼重。
發熱是真的,喝不下藥是假的。
蕭峙讓她說實話時,她是鐵了心要告狀的。但她畢竟要在宋芷雲的眼皮子底下討生活,不病上兩日,宋芷雲一定會在外人看不見的地方折磨她。
晚棠每次找機會報復時,心裡也會害怕,可日子長著哩,不給自己找點兒活下去的希望,哪裡熬得下去?
待到了第三日,宋芷雲才把晚棠叫到跟前。
她還沒說話,晚棠便自己跪了下去:“奴婢那日燒糊塗了,今兒個才知道那日說了胡話,奴婢該死!”
宋芷雲不悅地看了紫煙一眼,怨她這會兒才警告晚棠。
紫煙有些委屈,但是不敢辯解。她前兩日便罵過晚棠,但那會兒的晚棠燒得不省人事,跟她說什麼都沒反應。
宋芷雲被蕭峙耳提面命後,這兩日請安又被老夫人語重心長地教導,跟晚棠說話的聲音都比平日裡溫和:“身子剛好利索,起來吧。侯府待下人很好,你若是再病倒,別人會以為我苛待你了呢。”
晚棠像往常一樣乖順:“不不,大奶奶對奴婢極好,前兩日還為奴婢請了大夫的。”
紫煙看看宋芷雲的臉色,哼道:“你記得便好,那日是你自己非要掃雪的,倒是落得大奶奶裡外不是人,你等會兒可得向老夫人解釋清楚。”
宋芷雲眼裡的冷意消融,皮笑肉不笑地看向晚棠。
晚棠很識趣地點點頭:“對對,那日是奴婢偏要掃雪的,和大奶奶無關,奴婢待會兒便向老祖宗請罪。”
宋芷雲看她如此識趣,便叫她一起往松鶴堂去了。
晚棠跟在她身後,低垂的眼眸裡一片涼薄:病上兩日正好,該罰的罰了,該罵的罵了,宋芷雲該受的憋屈也受了。眼下再把過錯推到她身上又能如何,武安侯府的人又不是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