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李潯蕪那入宮以來,直至如今,已經是第七日。
那日從祥嘉殿回來後,李澤修徹底的軟禁了她。
不僅不許她出霜華殿,別殿的宮人想要進殿也不成。
除了那些每日灑掃送東西的宮人以外,就連貼身服侍她的丹桂,也被一同軟禁在了霜華殿。
李潯蕪聽不到外面的消息,更不知道陸卿時的死活,日日都心急如焚。
可表面上,她卻又要裝作一副平靜如水的樣子。
唯恐自己哪裡不當心,再激怒了李澤修,反倒對陸卿時會更加不利。
如此一來,不出三日,她整個人便又消瘦了一圈,變得更加沉言寡語。
李澤修見狀,也不說什麼,隻日日監督她用那些珍稀補品。
二人表面上相安無事,如同往日,一切太平。
直到這一日,陸父大鬧朝堂,又以頭搶地,性命攸關。
太后聽聞後,又蓄意派人將此事傳到了李潯蕪這裡。
李潯蕪聽聞這件事情的時候,正在案前作畫。
外間布膳的那幾個宮人向來都靜默如水。
可今日,偏偏多了一個嘴碎的小太監,自稱是御膳房遣他來送藥膳的,由此混進了霜華殿。
只是他送完了藥膳卻不離開,見殿中管事的太監宮女皆不在場後,就拉著霜華殿一個做雜事的小宮女閒聊。
李潯蕪正在翻腕運筆,忽然耳中鑽入了幾句“陸大人”、“一頭碰死”、“陸家要完了”之類的言語。
她聽到後,手腕一抖,筆尖的墨汁就這麼滴了下來,將那幅只畫到一半的孤菏圖給汙了。
丹桂“哎呀”了一聲,上面連忙將她手中的筆取下,然後拿手帕去擦李潯蕪指間的墨漬。
李潯蕪心下一沉,拂開她的手,便徑直走出內殿,朝那個正在私語的小太監走去,顫聲問道:
“你在說些什麼?什麼叫陸大人當朝一頭碰死?是哪個陸大人?陸家到底出了什麼事?!你快說啊!”
端貞公主一向以柔弱示人,宮人們又哪裡見過她面紅耳赤的樣子。
那小太監一時被嚇得結結巴巴說不上來話。
丹桂忙上前拉了拉李潯蕪的衣袖,低聲喚道:
“公主,別這樣……”
李潯蕪方才清醒了幾分,她紅著眼睛後退了幾步,只覺一陣眩暈,丹桂忙上前扶住了她。
那小太監則趁機暗暗地溜了出去。
激動過後,李潯蕪臉上的血色全然褪盡。
她死死抓著椅子扶手,低頭凝視著前方的地面,如同被抽走了魂魄,眼前好像有血正一滴一滴的垂落。
周圍人影紛紛,嘈雜聲不斷,丹桂似乎焦急地對她說了些什麼,李潯蕪一概聽不真切。
直到李澤修一身朝服,負手從殿外走了進來。
他掃視了殿內一圈人後,冷聲道:
“都出去。”
眾人見狀,紛紛退去。
丹桂將染血的巾帕放在李潯蕪的手中,站起身對李澤修說道:
“陛下,公主她……”
話未說完,張寬便狠狠瞪了她一眼,站在旁邊的嬋雲立刻上前,連拖帶拉的將她拽了出去。
張寬緊隨其後,將殿門關緊後,便命人去準備冰帕。
此時四下皆靜。
李潯蕪坐在椅子上,垂著頭一動不動。
她視線模糊,卻見得有鮮紅的血在自己眼前一滴一滴落下,落在她自己素色衣衫的前擺上,斑斑點點,觸目驚心。
正疑惑時,卻突然有人托起了她的下巴,迫她不得不抬起頭。
李澤修拿起她手中帶血的巾帕,堵在她不斷流血的鼻間,捏緊她的鼻翼,出言道:
“沒事的,再等一會兒就止住了。”
正說著,便有冰帕送進了殿中。
宮人送完了冰帕,不敢多看,低著頭又匆匆的退出殿外。
李澤修正要去拿帕子給她替換,李潯蕪卻突然一把將他推開,自己拿起冰帕敷了上去,隨後搖晃著站起身冷笑道:
“如此血汙之物,又怎敢令陛下沾手?”
李澤修皺眉看她,正對上李潯蕪那一雙眼眸。
憤怒、悲傷、害怕。
種種情緒,此刻都在她那兩汪清泉似的清亮眸子裡翻騰著。
李潯蕪衣衫的前襟衣襬處都沾染了鮮血,顯得尤其狼狽。
她搖搖擺擺地後退兩步,隨即便是雙膝跪地,悽然道:
“求陛下饒命——”
“求陛下高抬貴手,放過陸卿時……放過陸家吧……”
她說罷,便將自己的額頭“咚”地一下磕在地上。
這番動作,同早朝時陸父以頭搶地如出一轍。
李澤修目眥欲裂,上前一把將她拽起,猛的一下制住李潯蕪的脖頸,而後狠聲道:
“李潯蕪!你在說什麼?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呵,饒命?饒誰的命?你的命?還是那個姓陸的命?”
突然被冰涼的大掌遏制住喉嚨,李潯蕪抑制不住地渾身發顫。
她怕的不行,卻依舊抬起頭,悲憤交加地看向李澤修,倔強道:
“求陛下饒過……陸卿時的命。他從未……行過什麼謀逆之事,那泥王……也是我逼他去結交的。”
李澤修被氣得不輕,健壯的胸膛不斷上下起伏著,白皙的額頭上有幾根明顯的青筋顯露出來。
他看著鼻間依舊不斷流血的李潯蕪,咬著牙長舒了一口氣,慢慢鬆開自己的手。
隨後毫不猶豫的撕裂自己一截衣袖,團成一團,堵在了她那不斷滲血的鼻尖,冷笑道:
“你的膽量也是越來越大了,真以為這樣,就能激怒朕?”
“只怕蕪兒還是想的太簡單了。”
他勾起唇角,似乎在嘲笑李潯蕪的天真。
“你一面之詞,就想替那個姓陸的頂罪?呵,朕若是鐵了心要他陸卿時去死,誰也擋不住。”
李潯蕪無助的看向他,繼續哀求道:
“臣妹所言句句屬實,陛下萬不可濫殺賢良之臣。”
此言一齣,李澤修好不容易壓制住的怒火又重新燃起,他一把扯過李潯蕪的手臂,質問道:
“什麼?賢良之臣?皇妹如此說,便是在譏諷朕……以權謀私…蓄意報復,實為暴君庸君了?!”
李潯蕪被嚇得不輕,抖著身子搖頭道:
“不…不是的……是臣妹失言……是臣妹該死……”
李澤修冷哼一聲,一把鬆開了她的手臂,無情道:
“你背叛了朕,確實該死。只是朕捨不得你死,只好就拿其他人來開刀了。”
說罷又緩緩貼近李潯蕪,慢條斯理地捏住她的下巴,一字一句道:
“倘若那陸卿時真的被判處極刑,陸家株連九族,他們也怨不得朕!李潯蕪,說到底,你才是罪魁禍首,你才是始作俑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