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婆子問侯的話還沒落下,她主子的腳步已經進入書房,後面跟著的幾個隨從都搬著行裝。
“曹嬤嬤,備水吧,二爺一路辛苦,定然要先洗漱一番,才好去見老太太。”
曹婆子忙不迭地去準備,又回頭讓玉娘去叫那白婆子回來,玉娘在府里長大對府裡十分熟悉,應了一聲就跑出了院門。
睡得正香,感覺院裡有些吵吵聲,慢慢醒過來的沈餘,哦,不,是沈沉魚,這是她這幾個月裡,每次醒來首先要告誡自己的事情。
門吱呀一聲響,她就徹底醒了過來。
睡得有點懵了,但還是立馬站了起來,因為看到門口有人進來。
門口進來的男子,身材高挑,面容清雋,長得還不錯,對方似乎也是沒有料到會看到她,表情明顯的一滯。
“二爺,”憑著記憶,沉魚潛意識地喚了一聲。
那男子只‘嗯’了一聲,沒有再往裡面走,環視了一圈後就退了出去,透過沒關上的門可以看到,應該是穿過中堂去了對面的臥房。
沉魚終於反應了過來,這是她的‘主子’,主子突然回來了。
於是立即將自己擺在桌几上的書收拾好,一彎腰時頭上就掉了什麼東西下來,居然是一朵碩大粉色芙蓉花。
剛才那男人看到她表情明顯一滯,是不是因為看到自己頭上頂著如此大一朵花。
哎,這臉丟得有點大,定是玉娘那小姑娘趁自己睡熟,故意鬧著玩的。
這時候也沒有時間去跟玉娘計較。
主子突然歸來,這院子裡不得忙上一番,那白婆子又被借調走了。
沉魚從耳房這邊出了書房,就往後院去。
芙蓉院沒有主母,二爺長年只住在前院,廚房也並未開火做飯,只做平常燒水熱飯等用。
她快步來到廚房,王嬤嬤已經在灶洞裡架起了火,正在往大鍋裡舀水。
沉魚一把接過曹婆子手中的水瓢,自己往鍋裡舀水,“曹嬤嬤,你去忙別的吧,二爺前面定然還有別的事要喚你去做。”
曹婆子滯了一下,想指點沉魚幾句,但轉念一想,現在也不是時候,遂往前面去了。
沉魚往鍋里加好了水,又去燒火。
對,還得準備茶水,她自己沒有喝茶的習慣,平常是沒有準備熱水的,於是又立即點起了小爐,燒起了水。
白婆子回來得也快,與曹婆子過來一起抬走了熱水。
沉魚又往鍋了里加了水,以防萬一還要用水,然後提著剛燒開的水壺去了書房,按照記憶中的方法沏茶。
書房的地上堆放著一木箱,應該是裝的書和外地帶回來的東西,聽著臥室那邊有人進進出出。
沉魚努力回想著,以前這個時候原主應該在做什麼,好像是站在某個不起眼的角落裡候著。
於是,她也站在書櫃的一個角落裡,不太顯眼但又不至於別人進來看不見。
可即使是站在那裡,心裡也覺得尷尬,就是因為原主這尷尬的身份。
她本叫沈餘,出生在一個小縣城,是成長於新時代的一個大好青年。
只是她這個青年不太上進,讀書的時候不怎麼努力,考了一個非常一般的大學,還有輕微的社恐。
工作時也不上進,在一個三線城市做著一份普通的文職工作,掙一份能且只能養活自己的薪水度日。
她從小性格就不外向,只喜歡看些五花八門的書,喜歡一個人靜靜的胡思亂想,結交的朋友也不多,就那麼三五個要好的。
她自認為有輕微的社恐,面對陌生人或陌生的環境總是不敢過多言語,總害怕自己說出的話不合時宜引起尷尬,跟熟悉的人卻又滔滔不絕,胡說八道。
自認為不適合太過激烈競爭的大城市,大學畢業後選擇了離家比較近的城市工作。與曾經的同學朋友分隔一方,性格更加內向,生活也獨立,一個人上下班,一個人吃飯,一個人看小說,偶爾還一個人去旅行。
尤其最近兩年她迷上了言情小說,每天的時間分配就是工作、睡覺、看小說,再無其它。
儘管她性格內向,長相大眾,身邊還是出現過一些追求者。只她,有些好高騖遠,看著身邊那些男人不是太矮就是太胖,不是不學無術就是眼高手低,稍微好一點的又一臉油豆。
當然,也有少之又少入了她眼的,但她又沒能入別人的眼。
總之,看上她的沒有一個能入她眼,讓她感覺不能將就。
工作了三年,她還沒有談過戀愛,自然也沒有與異性有過任何親密接觸,她的閨蜜就開始調侃她是不是有什麼問題。
其實這事她自己也挺苦惱,她又不是老古板,也想談一場戀愛,大好的青春時光,該享受什麼就享受,對男女之情時常也有各種幻想,可身邊的男人她愣是沒看上一個。
她將自己的心境說給閨蜜們聽,就被她們大批特批,說她這麼大人了還不現實,成日只會做夢,大家都是凡夫俗子,何不早接受生活的現實。
閨蜜自是什麼話都說,她笑著自嘲:“萬一夢做多了就實現了呢?”
然後閨蜜們又是一番狂風驟雨,又說她看人不能只看臉,還要看功能如何。
閨蜜的話她承認沒錯,卻又一時轉變不了自己的思維,小說還是看的,腦子還是常常胡思亂想的,只是會花更多些時間出去走走。
五一節,幾天的假期,她出去旅遊爬山,走到一個懸崖邊,往下看時候,一陣眩暈,然後就栽下了懸崖,活了二十多年,她才知道自己的恐高症如此嚴重。
她再次醒來後就來到了這裡,一個叫周朝的地方,成了這個叫沉魚的姑娘,想來原來的自己可能已經沒了命。
據她這半年的瞭解,這大周前面居然也有唐朝宋朝等等,只歷史與她知道的唐宋又不大一樣。所以說她現在所處的時空,是在宋朝之後發生改變的另一個時空的時代裡。
她有原主的記憶,但又記不太全,能認出身邊的人,能想起要重要事情,但有時候一些生活的細節和心境,認真回想一下有的能想起來,有的卻不能。
就如她看到自己的主子回來,能一眼認出來,但主子回來,自己應該做些什麼,卻是要在記憶裡搜一搜的。
原主原名沈二妞,是何府的家生子,爹是何老太爺身邊常隨的沈昌榮,母親是何老太太李氏當年陪嫁的小丫頭羅紫燕。
沈二妞出生時,父親已經四十二歲,母親四十歲,她上面有一個哥哥沈立光,一個姐姐沈大妞,她出生時上面的哥哥已十八歲,姐姐已經十三歲,哥哥已經去了農莊上幹活,姐姐已經在府裡當差。
沈二妞長到七歲就成了何家二小姐何欣蘭的隨身丫頭,何欣蘭認為這取這名太隨意不上進,府中叫什麼妞的丫頭就有好幾個,也與她所讀的詩詞歌賦不相符,給她改名為沈沉魚,取自‘沉魚落雁,閉月羞花’。
與沉魚一起共事的,自然還有人叫落雁、閉月、羞花。
說實話,她穿來後對自己這個名字一點好感都沒有,不知外人聽了會不會笑話。
可這是主子給取的,原主又被喚了這許多年,自然不能隨意改。
沉魚隨著主子長到十六歲,是主子身邊的二等丫頭,原本要陪著主子一起出嫁,但在二小姐出嫁前三個月,她病了兩年的母親羅紫燕離開了人世。
二小姐的母親,何府大老夫人李氏認為,沉魚有孝在身,再當小姐陪房就不吉利,於是讓她留在了何家。
老太太看她是自己陪房的老來女,又像極了她孃的實在性子,就收在了自己的院中。
沉魚在老太太的房中當了一年的二等丫頭,親眼所見老太太將身邊兩個貌美的一等丫頭送到了二爺身邊,後來都沒有得著好。
當老太太把她也送到二爺院子裡時,她只能變得比以往更老實。
二爺只讓她在書房侍候,她就只在書房,從不逾規越矩,而且還儘量不在二爺面前露面。
就這樣,五年時間過去,她也在二爺的院子裡平平安安地待了五年。
當初老太太為什麼送她過來,全府的人都心知肚明,就是讓她給二爺當通房。
平平安安的五年,也是毫無進展的五年。
整整五年,不說被二爺睡,她連二爺的一片衣袖都沒有摸到。
儘管如此,沉魚並不心急,還認為如此最好。
她自知二爺學富五車,又一表人才,自然眼光甚高,看不上她們這些當奴才的,她又怎會強求呢?
她就準備這樣守著,守到主母嫁進來,將她配給府裡的奴才,到時候再當一個管事的娘子,安穩地過一輩子,就如她娘那樣。
三月初,公子外出公差,沉魚趁著天氣好在院子裡曬書,不料折騰的時候,頭撞到了書櫃角,然後暈過去了一小會兒,醒來後沈餘就穿了過來,承了些原主的記憶。
來到這陌生地方的沈餘,本身也不是個膽大的,原主又是奴才的身份,自是不敢有任何逾越的舉動,只按照原主記憶中的方式繼續小心翼翼地生活下去。
幸好原主的生活也挺簡單,一個月除了去老太太跟前請幾回安,原主本來就是個話不多的人,所以她去請安話都不用多說。
平常無人來找就在院子裡不出去。
在這府中,沉魚也沒有其他親人,娘已去世六年,老太爺去世後,她爹也去了大哥做事的莊子上,姐姐是何家大姑奶奶的陪房,隨去了大姑爺的任上。
她來了這裡半年也沒有見過家人。
書房裡有許多書,她本身也喜歡看書,她一天大部分時間都在書房裡打發,半年下來,書看了不少,繁體字單獨拎出來也能一眼認出來。
原主的事情是沈餘在這半年裡,慢慢想起來的。
原主的生活簡單,只是原主的身份就有些尷尬,一個家生的奴才,而且還是老太太指給主子的通房,當了五年的通房又還沒能坐實身份,相當於‘半個通房’。
自己跟院子中的兩個婆子一樣都是奴才,就是因為那半個通房的身份,兩個婆子好像將她當成了半個主子,讓她無比的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