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遲硯這種危險又爛賤的存在,無論什麼渾話從他抹了毒的嘴裡出來都不稀奇。
哪怕他光天化日下狂妄做出奪人妻的事,也沒人相信他幹不出來。
玉晚呆呆瞥向馬車外,沒聽到他方才小聲的混賬話:“你說什麼呢?”
“沒什麼。”尉遲硯虛偽一笑,合上書扔在一旁,給香爐換上倒流香。
馬車太顛簸,哪怕墊著厚厚貂裘,玉晚咯得齜牙咧嘴屁股疼:“你的馬車看著金貴,還不如墊個繡花枕頭。”
她嘀嘀咕咕,聲音極小。
“要不借你個熊膽,來坐本王腿上,不就顛不著你嬌貴的屁股了?”尉遲硯慢條斯理,拍了拍自己大腿,古怪譏諷。
換做旁人,誰敢挑剔他的不是。
小寡婦屁股還挺嫩。
玉晚咬咬牙,真想將手裡的經書砸他腿上,想想還是忍住了,特地將前兩字咬重:“王爺請自重。”
他們如今身份有別。
她已不是他未婚妻。
更不是三年前對他春心萌動的少女,這番調戲只會讓她倍感噁心,甚至有股反胃的衝動。
“自重?別同本王玩兒情趣,不然你死去的夫君,棺材板都按不住。”
尉遲硯沒錯過她眼底的憎惡,和那些恨不得將他生吞活剝的仇家一模一樣,拿他毫無辦法。
他挑著香料的手慢慢收回,放下鑷子,嘴角掛著自嘲和揶揄。
所有人都恨不得他死,包括他的爹孃,從未有人對他真心。
恐怕三年前的她,也早就對他深惡痛絕,巴不得退婚。
畢竟那時他名聲不好,早已不是為國建功立業的將軍,只是別人眼中,受盡嘲諷的跛子。
而這一切,多少與她死去的娘有關。
玉晚感覺車內迅速裹挾的冷意,瞬間閉嘴,尉遲硯陰晴不定,到底不能惹惱他。
念頭剛落下,馬車突地劇烈顛簸,玉晚整個人往前撲,猝不及防砸在結實的胸膛裡,松墨香再次將她侵襲。
尉遲硯大手扣住她的腰,細得他一隻手輕易掌握,獨屬女子的體香撲在他懷中,手感極好,香味也莫名熟悉。
但和馬車內的倒流香混在一起,竟有些難以分辨,微微晃神。
玉晚死死卡在了他兩腿間,避免以頭碰地的悲劇,剛要抬頭,尉遲硯指腹用力摩挲著她的後頸,話音落在她羞紅的耳邊:“夫人請自重。”
她似乎成了提溜著後頸的貓,背後危險重重,不禁汗毛乍豎,心臟快要跳出嗓子眼。
尉遲硯竟拿她的話噎她。
玉晚心想馬車太顛怪得了誰,她又不是故意的,正欲起身,接下來的話卻讓她紅了臉。
“本王有反應了。”
尉遲硯面不改色,垂眸瞧著她,兩扇睫羽撲哧撲哧,像在勾引。
玉晚頓時紅到耳根:“……”
手忙腳亂從他懷裡退出,像遇見了洪水猛獸,立刻縮回馬車角落。
尉遲硯抬手撣了撣身上殘留的香味,古怪諷刺道:“色慾乃人之常情,何須遮掩。你寡婦之軀,做本王通房都嫌你膈應。”
玉晚臉色青白交加:“……”
這一刻不知該慶幸他沒看上自己,還是氣他總是高高在上詆譭別人自尊心,言語惡毒羞辱不斷。
三年前如此,三年後變本加厲。
“……我真是瞎了眼,以前才會看上你。”她縮在角落,嘟嘟囔囔,嬌小身子顯得莫名委屈。
尉遲硯眼神危險瞥過去,沒聽清她說什麼,想來不是好話:“換做旁人誹腹本王,夠你死一百次。”
玉晚抿唇不語。
一顆青梅核飛過來砸她頭上,她雙手下意識接住,捂住額頭瞪過去。
“這次不與你計較,日後你做的青梅,通通獻給本王賠罪。”尉遲硯無視她的惱恨,伸出修長手指,點了點左側的青梅罐。
玉晚冷笑:“拜攝政王所賜,我的手怕是再也做不出上乘青梅來。”
尉遲硯聞言微頓,深眸朝她攏在袖子裡的手看去,猜不透心裡所想,許是落了下風,破天荒沒有懟人。
室內暗暗交鋒,氣氛出奇怪異,好在一路顛簸,終於到了寒山寺。
尉遲硯來此,是為查探美人紙。
據司馬大人稟報,李隆坤極其奢靡,為滿足其特殊癖好,使用最好的美人紙,在寒山寺偷偷養了不少少女。
“主子,前山沒發現異常,想來李隆坤藏得深。”冷羽迅速探查一番,將前山翻了個遍。
尉遲硯食指抹掉佛前香灰,轉身看向跪在蒲團上,雙手合十的玉晚:“看來只能留宿,晚上去後山查探。”
他不信神佛,只信自己。
神佛護不住他,也不能護住天下人,信神不過是活人的慰藉。
冷羽頷首,瞥見主子眼底微不可察的柔緩,以及微妙的,從不會出現的複雜情緒。
隨尉遲硯視線瞥去,發現他看的人正是玉晚,心下似乎明白過來。
玉夫人是主子前未婚妻,當年主子親自退的婚,如今又悄悄注意人家,難道他後悔了?
換做其他女人,絕無機會與他同乘,就連沈小姐都沒機會……
“還杵在這裡作甚?”尉遲硯扭頭,看他盯著玉晚,眉尾細疤有些駭人。
冷羽立馬拱手退下,安排住處。
玉晚將經書一點點燒在佛龕,嘴裡唸叨著祁景闌的名字,讓他在下面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她會活得自在快樂。
尉遲硯安靜走到她身後,似乎聽見她在呢喃誰的名字,負在身後的手指微微蜷縮,冷不防打斷她:“是你嗎?”
玉晚頭上覆下陰影,將手裡最後一頁紙燒盡,嗅了嗅手指,似聞到一股極淺血腥味,慢慢扭頭對上他居高臨下的視線。
她看不清他深暗眸子裡醞釀的詭異,硬著頭皮頂著那股危險壓迫,搖搖頭假裝不懂:“攝政王在說什麼?我聽不明白。”
那副小心謹慎的模樣,似是半點不想跟他扯上關係。
“也是,本王在你眼裡,不過是一個死瘸子,任誰做本王的女人都會覺得噁心。”
尉遲硯伸出手指,隔空虛點她的眉心,威脅道:“不過你最好別騙本王,否則,本王會讓你深刻記住,說謊是什麼滋味。”
玉晚垂眸不語。
若是三年前的自己,不會覺得噁心,還會反駁他,叫他不要自貶。
可那些愛意早就隨著時間,一點點消磨在瑣碎裡,早已忘卻她愛他是什麼模樣,只清楚恨是什麼滋味。
只要她死不承認,他便不會知道。
“我不知您在說什麼,攝政王光明磊落,想來不會覬覦自己侄媳吧?”
尉遲硯唇角輕勾:“當然,你不配。”
玉晚鬆口氣,眼底暈影遮住落寞。
隨即又聽他刻薄道。
“前提是你沒有撒謊,畢竟本王看上的東西,都喜歡用搶的。”
玉晚笑容僵硬,麻木扯扯唇,管他看上什麼,只要與她無關便好。
她撐著佛臺慢慢起身,揉揉發麻的小腿,聽到身後有人叫她:“晚晚?”
玉晚回頭。
是她已故夫君的外祖母,祁老夫人。
她對老夫人很是尊敬:“外祖母。”
祁老夫人約莫八十歲,握住玉晚的手,笑得滿臉褶子:“哎喲我的乖孫,你和闌兒專程來接我的嗎?”
“闌兒?”玉晚詫異。
“對啊。”祁老夫人摸摸她的臉蛋,轉頭對尉遲硯凶神惡煞,“你說你,天這麼冷,你自己來接我就成,凍著晚晚怎麼辦?
“祁景闌,你媳婦兒還想不想要了?”
玉晚扭頭看向尉遲硯。
老夫人叫他……祁景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