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伯溫稍稍講完一篇後,便把師長的位置讓了出來。
李善長見狀,心中暗暗稱奇之下,遂趕緊踱步上前。
他身材略顯富態,步伐卻沉穩有力,臉上帶著和藹而世故的笑容。
李善長精於的事物與劉伯溫不同,他開始講述朝廷政務的處理、官員的調度與民生治理之要:
“殿下,朝廷之事,猶如棋局,官員便是棋子,這調度之妙……”
朱雄英側耳傾聽,表情凝重,時而微微歪頭,似在努力理解其中深意,時而嘴唇微動,彷彿在心中默默複述要點。
他專注地看著李善長,眼神里迸發著自己的思緒。
在朱雄英看來,李善長說的這些,完全就是人情世故的古代版本。
只是其中的各種詞彙換了一遍,讓他聽起來很是又新鮮感。
李善長話音剛落,朱雄英便侃侃而談:
“李先生,學生覺得官員調度,當以賢能為要。然亦需兼顧各方利益,平衡地域、黨派之紛爭。”
“如興修水利一事,需協同戶部、工部,且要考慮地方鄉紳與百姓之訴求,方能成事。”
這就不得不說即將要開始的農民起義了,在朱雄英想來就是大明朝廷對地方官員的懈怠。
以至於四川地區貪汙腐敗盛行,名不聊生之下才發生了起義之事。
李善長不禁瞪大了眼睛,滿臉的驚愕的看著朱雄英。
愣了幾個呼吸後,才讚歎道:
“殿下竟能如此透徹理解政務要理……真實乃奇才也!”
來這學堂之前,李善長只覺得人之早慧實無半點用處。
像那八歲為相的甘羅,二十歲便寫出千古第一駢文的王勃,不都是夭折了嗎。
人唯有經過歲月的洗刷,才能在和光同塵之下綻放光芒。
可看到如同天縱奇才一般的朱雄英後,李善長也不得不承認上天的偏愛是多麼的讓人嫉妒。
才六歲的朱雄英對政務便有如此高的理解,李善長都無法去想眼前的朱雄英在成年之後會迸發出怎樣的光芒來。
此時,徐達虎軀一震。
見在劉伯溫和李善長的考較之下,朱雄英皆是對答如流,他再也忍不住了。
徐達上前一步,朗聲道:
“殿下,且看末將的兵法要訣。”
朝堂綱要,地方政務,徐達遠不如其他三人。
但論起兵道之事,徐達自問當得大明第一!
說罷,他大步流星地走到庭院中央,身姿魁梧矯健,如同一座巍峨的山峰。
朱雄英趕緊起身跟上,他知道徐達要講的是兵道之事,這小小的案桌遠遠容納不了那千軍萬馬之間的廝殺。
只見徐達以樹枝為劍,在地上比劃起排兵佈陣之法,講解行軍作戰的策略與士兵的訓練管理:
“殿下,用兵之道,貴在神速,且陣法需依地形、敵軍之勢而變……”
朱雄英目不轉睛全神貫注的看著,此刻他彷彿置身於千軍萬馬之中。
他的眼睛緊緊盯著徐達的所有動作,隨著徐達的講解,時而蹲下查看地上的陣法圖,時而起身模仿徐達的動作比劃。
徐達演示完畢,朱雄英眼眸微閉一瞬。
腦海中氣流湧動,彷彿萬千甲士於腦海中互相傾軋,屍骨遍地之中尋得可能的勝機。
睜開眼的朱雄英,眼眸之中閃過一道明悟。
嘴角帶著一縷自信,緩步上前。
“徐將軍,若於山地作戰,此魚鱗陣可改為錐形陣,以利先鋒突擊,後軍跟進包抄。”
朱雄英依照方才的領悟,熟練地擺弄著陣形佈局,且對不同地形下的戰術變化提出了極為精妙的調整方案。
徐達見狀,如遭雷擊,他此刻算是明白了劉伯溫和李善長的情緒了。
心中震撼許久,最終迸出一句:
“殿下真乃天生將才!”
這句話,徐達沒有帶著任何私人感情,純粹是有感而發。
他在朱雄英身上,彷彿看到歷史中那些留下濃墨厚彩的名將身影。
徐達走上前,用力拍了拍朱雄英的肩膀,臉上滿是欣慰與驚喜。
胡惟庸本還心存疑慮,畢竟朱雄英再是有天賦,但也只是六歲的幼童。
就算要認真教,也是個水磨豆腐的長期工程。
可此刻一看,朱雄英的聰慧程度,幾乎超出了胡惟庸過往建立的認知!
被朱雄英的表現所震撼之下,胡惟庸邁著緩慢的步伐上前。
他作為如今門生遍佈朝綱的權相,自負腹中溝壑比其他幾人還要深上一籌。
此刻,胡惟庸清瘦面容上,隱隱掛著一絲狡黠。
他開始講述一些官場微妙關係與人心洞察之術:
“殿下,官場之中,人心叵測,言語之間皆有深意……”
朱雄英靜心聆聽,雙手交疊於胸前,表情嚴肅。
胡惟庸講的東西與其他三人又是不同,遠沒有朝綱政要那般的大輪廓,也沒有金戈鐵馬的抉擇。
更像是一種實用主義的具體微操。
世間最複雜之事,不過是人心。
最陰狠的武器,也不過是人慾。
人之一字,雖是兩撇,但飽含萬千變化。
比天時更為莫測,比地利更為難查。
待胡惟庸講完,朱雄英思索許久之後,才開口說道:
“胡先生,學生以為,於官場之中,恩威並施為上,以恩結人心,以威鎮奸佞。”
“如遇彈劾之事,當審時度勢,或壓或放,皆為政治手段。”
這是朱雄英在胡惟庸方才講述之中領悟出來的道理。
他的話剛說完,胡惟庸頓時倒吸一口涼氣。
心中暗自思忖:這皇孫小小年紀,竟有如此深刻的官場領悟……
胡惟庸先前所述之內容,無外乎把握人心之道。
這對一個六歲,未經世事的孩童來說,是根本無法把握到關鍵的。
畢竟,六歲的孩童就算再聰慧,也終究認識不到人心的複雜。
可朱雄英的表述……
硬生生的讓胡惟庸這個權相都生出了一股被折服的感覺。
胡惟庸忙拱手道:
“殿下英明,老臣佩服!”
至此,胡惟庸、李善長、劉伯溫、徐達四人,皆是試課了一次。
至於結果嘛,只看這四人面面相覷樣子,就足可以看出他們對朱雄英有多麼的滿意了。
四人互相對視一瞬,彼此眼中看到了深深的震撼。
劉伯溫長嘆一聲道:
“殿下這般領悟力,實乃天縱奇才,老夫一生閱人無數,從未見過如此聰慧之人,大明之福,天下之幸啊!”
李善長亦連連點頭:
“殿下聰慧絕倫,日後必能成就一番震古爍今的大業。”
徐達則爽朗大笑:
“有殿下這般賢能儲君,我大明必將威服四海!”
胡惟庸雖未多言,但那眼中的深思之色已說明了一切。
朱雄英微微拱手:“多謝諸位師長誇讚,學生定當不負所望。”
所有人裡,朱雄英自然是最開心的那個。
只覺以自己現在的狀態,要不了多久就能把這四人的生平所學盡數吸納!
……
接下來的時間裡,朱雄英進入高強度的學習之中。
而胡惟庸、劉伯溫、李善長、徐達四人,則認真的充當著師長的角色,輪番上陣給朱雄英講述著自己的生平所學。
在見識到朱雄英的聰慧程度後,他們四人一點也不含糊。
完全就是填鴨式的教育方法,也沒再把朱雄英當成是六歲的孩童,各種超出年歲的知識,一條條的灌了過來。
而朱雄英就像是一塊慢慢吸水的海綿一樣,孜孜不倦的充實了起來。
這種日子雖然很累,但朱雄英很快樂!
因為他覺得要不了多久,他就可以盡情的氪命了!
就在朱雄英高強度學習的第三天,朱標神色匆匆步入宮中,徑直來到朱元璋所在的大殿。
此刻的洪武大帝正埋首於一堆政務奏疏之中,眉頭緊皺,似被諸多國事困擾。
朱標見狀,忙上前請安,隨後直入主題,談及四川眉縣之事:
“父皇,兒臣剛得知,四川眉縣百姓彭普貴因賦役過重,已然聚眾起義……”
“其勢兇猛,現已攻掠多處州縣,眉縣知縣顏師勝也慘遭殺害。且已佔據十四個州縣,兒臣深感憂慮,此事應當快快商議應對之策啊!”
如今大明初立才十二年,就爆發農民起義這種事情。
與整個王朝來說,不可謂不是一場轟天的地震!
朱元璋聞言,頓時龍顏大怒。
“啪~~~”
他猛地一拍御案,桌上的茶盞都隨之震顫:
“朕當年便是因賦稅徭役過重,才興兵反元!”
“如今定國才區區十二載!又發生同樣的事情!這豈不是再說朕的大明,還不如暴元嗎?”
朱元璋面上氣血升騰,雙目之中盡是凝如實質的銳光。
鬍鬚輕顫,顯然是已經到了暴怒之態。
“給朕召文武,讓胡惟庸、劉伯溫、李善長、徐達幾人到朕的面前來!”
“朕要好好商討平亂之法,嚴懲貪官汙吏!”
朱元璋袖袍之內的雙手緊攥成拳頭,手臂上根根青筋如同樹根一般蜿蜒而起。
一聽到朱元璋這話,朱標瞬間表情微微一頓。
似乎想要說的話,通通都卡在了嗓子眼。
過了幾個呼吸後,朱標才言語微輕道:
“父皇,他們四人……如今在太子東宮之中……”
“在教導雄英學習之事……”
朱元璋要召集朝中文武支柱商討平叛之事,可偏偏朝中的那四顆支柱如今都在教導自己的長子。
這讓朱標的神情,頓時有些微微一緊。
朱標的話,瞬間就讓朱元璋眉頭一皺。
“他們四人都在教導雄英???”
朱元璋重複的問了一句。
那陡然升高的語調,足可見他對此事有多麼的驚愕。
自己的長孫才六歲啊,啟蒙教學之事不是隨便拉出一個文官就能勝任了嗎?
如今朝堂的支柱竟然都在太子東宮負責自己長孫的教習之事,這完全超出了洪武大帝的預料。
朱標也知道這事說出來有些不可思議,又急忙補充道:
“父皇,卻是如此。”
“雄英今日來變化頗大, 四位師長都言雄英實乃天縱奇才。”
說這句話的時候,朱標心裡滿是驕傲。
對於自己長子的表現,朱標已經不記得在夢裡開懷大笑多少次了。
如果是他自己覺得朱雄英聰慧過人也就罷了,可胡惟庸、李善長、徐達、劉伯溫這些大才皆是如此讚譽,甚至讚譽之詞比自己想的還要誇張不少。
這種情況,實在讓朱標再激動不過了。
朱標這番話說完,朱元璋先是一愣,似乎是在懷疑自己這個生性嚴謹的長子終於學會開玩笑了。
旋即,嗤笑一聲:
“雄英?他才六歲啊!前幾日朕見他,還只知頑皮嬉鬧,哪是什麼奇才?”
“朕也知你望子成龍的想法,朕也同樣有這種期許,但你莫要在此誇大其詞啊!”
朱元璋臉上寫滿了不信,用一種探究的目光打量著自己的長子。
似乎再好奇,自己這個長子是怎麼被孫兒騙過去的。
朱標則一臉篤定的道:
“父皇,兒臣絕無虛言。”
“雄英近日在諸多學識上的領悟與見解,絕非尋常孩童可比。兒臣願與父皇打賭,您若前去一看,便知兒臣所言非虛。”
朱標都快拍著胸口保證了。
他那副認真的樣子,頓時就讓朱元璋心中疑竇叢生。
他深知朱標一向沉穩持重,不會無端說此大話,但又實在難以相信那乳臭未乾的皇長孫能有何驚人之處。
沉思片刻後,他終是站起身來,開口道:
“朕便隨你去東宮一探究竟,若他並非如你所言,朕定不輕饒你這誇大之罪。”
於是,朱元璋在朱標的引領下,向著東宮走去。
一路上,朱元璋面色冷峻,心中暗自思索著各種可能。
而朱標則心懷期待,他深知朱雄英的非凡,只盼父皇能親眼見證,為大明覓得一位賢能的後繼者。
待行至東宮門前,朱標深吸一口氣,抬手推開了宮門。
朱元璋則邁著沉穩的步伐踏入,眼神中帶著審視與好奇,他倒要看看,這皇長孫究竟能給他帶來怎樣的驚喜或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