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报的声音落,就见一面浅青色从朱红色的门外涌进,像极了仙女下凡前天空降下的大片祥云,仔细一看,原来那面浅青色是行在前的素衣婢女。
婢女行至门内后侧身立在两边,六个婢女退到两边后,才闪出了桓郡主的妃色衣裙,广袖飘举,缓缓而行,衣袂叠叠随行而曳,宫灯映晃间闪耀的流金暗纹浮动。
桓郡主行至晗郡主身侧半步之后的位置给上位的几人请安,她一俯身,垂鬓的墨发也随着滑动,肤若净瓷,睫如蝶翼,垂首间的美色都让人呼吸一窒,轻起朱唇:“念夕给皇上请安,给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请安,给襄王殿下请安。”
众人在桓郡主柔婉的声音中回神,然后又一惊,这桓郡主和晗郡主竟然身着同色同款的宫袍。
桓郡主进宫虽有些时日,但是见过她真容的人却极少,一来是她深居落雁宫少有出入,二来是因为她残暴的外名。宫中那些有些资历的出身世家的妃嫔曾见过桓郡主的母亲灵王妃,深知灵王妃是何等的美貌,心内已有预见,今日见到这桓郡主仍是一惊,她竟然有胜她母亲数倍之美,众人只觉得艳色迫人,先前还羡慕嫉妒晗郡主今日的衣着打扮,还暗叹芙妃心机的妃嫔们,此刻都对两人觉得同情加幸灾乐祸,不能怪晗郡主姿色不美,也不能怪这宫服不艳,怪只怪她竟然和桓郡主撞了衫。
看也知道这桓郡主是无心争艳,一简单血色玉簪斜插在发髻上,头上就再无饰品,妃色宫服穿着,并没有披一薄纱衫来添上几分杳渺之态,但无心争艳,却偏偏艳冠群芳,这才是最最让人想咬碎牙龈的事情。
皇上见到桓郡主来,本要夸赞晗郡主的话早就不知忘到哪里去了。本该惊艳今晚的晗郡主竟落得黯然收场,皇上竟然先让桓郡主起身,然后赐座皇后下首一位的位置,这是何等荣耀殊宠,一时间众帝姬皆有些愤恨的眼神。
太后让还在跪拜的芙妃和晗郡主起身,也命其落座。芙妃对着太后谢恩,而后携着晗郡主落座,看似没有任何羡嫉的表情,但看其交握的双手已经骨节苍白,就知其隐忍与愤恨。
晗郡主听闻桓郡主来的通报声,就想侧头看一看传言中残暴、绝色的桓郡主到底是怎样的面容,但碍于在行跪拜之礼,不敢轻举妄动,一落座,就禁不住一次次向着桓郡主的方向看过去,那妃色的衣袍,暗金的流纹,确实和自己的宫装就连花纹都一样,她穿在身上仅仅是添艳几分,但是她却偏偏将这宫装穿就一身的雍容与妖冶,灼灼晃人眼睛,她正看她间,她似侧首回望,与她的眼神在半空相遇,笑意飘忽,目光幽深,就对视这一眼,便让晗郡主急急收回眼神,不敢再望。
桓郡主入宫那日虽也拜了太后,但两人相隔甚远,再加上从外奔波数月赶入京中,眉眼间皆是疲惫,太后那时只觉这女孩是个丽人,有些姿色,今日细端详,却没想到其美艳至此。
古训,女子过美则妖,太后念其是灵家的孩子,她本欲与之同席,以彰显自己的慈善恩泽,见其面色后却没有如此,心里有淡淡的排斥,不想与之亲近,但是面上的功夫依旧做到位:“念夕在宫中住的可还适应?”
桓郡主名讳念夕。
“回太后的话,一切安好”应答有礼,声音柔而不娇,甚是悦耳,就是不看其姿容,单单听着声音,也知道是一丽人。
寒暄毕,筵前重开乐舞,座中的气氛却不似方才轻松,暗潮涌起,众妃嫔言笑晏晏,竟似争艳的彰显美丽,似乎,桓郡主的出现平添了这争宠的催化剂。
另侧的皇子们,也是各怀心思,这桓郡主虽是郡主,但是个异姓郡主,美艳绝伦,有人暗叹,只可惜灵家灭亡了,不然,这等美人配上灵家的身世,将她娶回府,那是何等美事。
皇上继续与襄王闲话疆界处的事情,无非是环境如何,军队的补给是否及时,其余就是些与朝政不相干的事情,桓郡主今日的心思本就不再这筵席之上,神情有些飘忽的随意吃了两块糕点。
忽而感到坐着的椅子微微的震了一下,知道这是身后的雅用脚轻轻的碰了她的椅子,她凝神,听到身侧的淑贵妃说着:“桓郡主在想些什么?如此入神。”
“并未想什么,是来时夜风吹了额头,有些微微头痛”说着伸手扶了一下额,谎话说的跟真事一样。
“可要宣太医来瞧一瞧?”淑贵妃神情关切。
“倒也不碍事。”
这天下好看的女子十有八九都入了这皇宫,淑贵妃入宫十余年,见过的女子数不胜数,但桓郡主这一侧首间的美色都让她觉得呼吸一滞,心里砰砰跳了两下,目光投到她身上的妃色衣袍,道:“这妃色的衣服和你真是相称。”
桓郡主一笑,也不言语,眼神既不看向淑贵妃,也不看向和她同着妃色的晗郡主,这样的反应让淑贵妃没法继续说准备好的话。
恰听到上位的皇上说了句灵家,一下将桓郡主的注意力抓了过去,原是皇上和襄王说着疆界怎样抵御蛮夷来犯的时候,感慨了一句:若是阿尚还在……哎……天嫉灵家啊!
皇上说这句的时候,眼睛望向桓郡主,迎上桓郡主正望过来的目光。
太后也搭言道:“上苍开眼,庇佑灵家最后的血脉,想着念夕这孩子也可怜”众人的视线凝结在桓郡主的身上,看着她有什么样的反应。
但见她一垂首,而后轻轻抬起头,嘴角挂着似是感激的微笑,对着上位的太后说道:“念夕有皇上和太后娘娘的照抚已是福德恩厚,与街巷孤乞相比更觉幸之。”
太后娘娘对这样的回答甚是满意,额首微点。
宫宴之上,被太后和皇上同时关照的殊荣,是宫嫔和皇子帝姬艳羡的,晗郡主不禁向着那团妃色望去,却见其雪颈微低,面色如常的举箸夹起一块嫩白梨酥,竟这般从容淡定,她刚要收回目光,却不经意间瞥见了那宣桌下的另一只手,竟然雪白异常青筋毕现,就在她瞧着的这时候见其食指紧紧扣在拇指上,竟然啪的,一枚鲜红蔻丹生生被折断,那被扣着的拇指随即蹦出鲜血来,鲜血坠入妃色的衣服融入一体。
晗郡主看得心一颤,十指连心啊,断甲之痛她领教过,那时何等的钻心之痛,况且是扣自己的拇指将指甲生生扣断的。然而,桓郡主脸上面容竟然丝毫没变,恍若无知觉,就连举箸的另一只手都没有抖一下。
虽她被接进宫中已有数月,但晗郡主还从如此近看,宫中皆传闻这位桓郡主残暴,方才进门时瞧见,深感其容颜绝美,不像是残暴之人,此时此刻,想起听闻到的:桓郡主初入宫就将婢女吊在自己的宫门上活活打死,血水浸染了宫门青砖,太监们清洗数十遍也洗不净那砖缝里的血红色,无奈何只好又重新铺换,在想到方才那枚折断的蔻丹,和她拇指涔涔冒出的鲜血,只觉得脊脊凉意更深,再冲着她的方向望去,见那只自己扣伤的手已经掩到了妃色衣袍里面,那半枚指甲也不知哪里去了,她正垂眸浅笑,神色娴雅,浓睫投下的墨影如蝴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