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今天陇西郡最忙的是谁,无疑是说书先生。
说书嘛,说到底无非就是个编故事而已。故事好不好听,能不能勾起大伙儿的兴趣,就是考验说书先生功力高下的地方了。
昨夜陇西郡声声地动山摇,城中大片房屋化为齑粉。再加上夜半长空之中刀光剑影清晰可见,龙吟凤鸣更是惊醒了大半城的男女老少。
若不是昨夜一队队城内守军阻拦,早就有好事之徒前去围观了!
什么?你说剑仙的凌绝剑气误伤到了怎么办?我管他呢!就是豁出老命我也想见见剑仙出剑是何等风采啊!
可惜啊,热闹没看成。那怎么办,只有听个热闹了。所以说可是忙坏了说书先生,凭着从窗户缝里看到的一星半点异象,赶紧编出一整套故事。好跟茶馆酒楼的老板叫个价,支起摊子挣钱啊!
话说这城里此刻因此大事人潮涌动,一向好热闹的余楚尧却没了动静。
沈香寒情窦初开,自是止不住自己对于余楚尧的想念,但少女面皮薄,总不好意思整日来和盛楼缠着。今日听闻此事恰好是个正当的理由,可以拉着余楚尧到街上逛逛。一早便来到了和盛楼叫门。
和盛楼的一位伙计拉开条门缝看了一眼,眼见是她,便出来恭敬的说道:“沈小姐,你晚些时候再来吧,咱家这大少爷这会儿还没起呢!且不知道要睡到几点呢!”
沈香寒皱了皱眉,抬头看了看,不禁嗓门都提高了问道:“这都日上三竿了,还睡着呢?”
伙计叹了口气,无奈道:“谁说不是呢!按理咱家这大少爷虽说贪睡了些,但再不济巳时多点也该起了啊。这不小的眼瞅着巳时过了,去叫起床,谁知叫了两三遍都没动静,小的推开门瞅了一眼,睡的香香的!”
沈香寒一听,郁闷不已,出门逛街的心思也散去了大半。索性随着伙计进门,在楼里等余楚尧醒来。
再说说此时的余楚尧,非是他有意赖床不起,而是有苦自知啊!余楚尧现在处在一种他从未经历过,玄而又玄的感觉之中。仿佛被困于镜花水月的梦境之内。
他好似置身于梦境之中,又好似游然于梦境之外。只能做个天地间悠悠的看客,跟随一名少年。那英气十足的少年,此时正在一处竹林中砍些竹笋,突然听闻竹林间沙沙响动。抬头望去,便见一人腰间佩剑踩着一根一根绿竹踏步而行,像是在追赶某人。少年好奇,便跟随者那人的脚步追赶而去。一路追赶,发现那佩剑之人已经拔剑与一人缠斗在一起。少年定睛看去,很快,那名剑客便占据了上风,将另一人打翻在地,但自己也已负伤,胳膊上的鲜血缓缓渗出,沁透了衣衫。
少年壮着胆子走上前去,递给那名剑客一把草药,说:“平时我在山上砍柴,砍笋,被树枝藤蔓划伤,都是拿这种草药止血镇痛,可灵了!”,剑客收下草药,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轻轻说了声:“谢谢。”
少年也不再说话,只是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剑客放在一旁的剑。那柄剑剑身长而宽厚,不知用何材质打造而成,泛着淡淡的青光,刃如秋霜。一看就知道是一柄锋利无匹的宝剑。最夺目还要数剑柄上金色的龙雕之案,吸的少年目不转睛。
剑客看在眼里,嘴角挂笑,把剑拿起来递给少年,说道:“摸摸看?”,少年眼神中爆发出一阵热烈的光彩,用力的点了点头,慎重的接过来剑,翻来覆去看了又看。
剑客又是问道:“喜欢剑?”,少年又是用力的点了点头。
剑客接着问道:“那愿意学剑么?”,少年更加用力的点了点头,回答道:“当然,做梦都想!”
于是就这般稀里糊涂的,剑客跟他回到了家里,也不知跟他父母说了些什么。他父母便让他跟着剑客去好好学剑。
他来到了一个他从来没见过那么高的高山,只觉得山清水秀,灵气十足。又进入了一个他想都没想过那么大的大殿,大殿正中央挂着一个牌匾,跟着教书先生学过识字的他认得他四个大字,他一字一字认认真真读了出来:“蜀,山,剑,门!”
蜀山剑门,这便是我的师门么?
山下那名偶遇的剑客成了他的师尊,后来又成为了蜀山剑门的掌教。随后的十余年里,他一心向剑。他不知晓自己的天资如何,不知晓自己的悟性高低。只晓得认认真真练剑。
师尊说剑仙是剑士的最高境界,好,那我就一步步成就剑仙!
师尊说剑士应当惩奸除恶,好,那我就惩奸除恶。
直到在后山见到了她,他才第一次问自己,练剑是为何?
不能守护自己的爱人,又谈何对得起自己的剑。
于是他用剑杀出了蜀山,也杀出了自己二十年和她的太平生活。最后一剑,他将一缕剑气赐给了一位年轻人,一个浑身流淌着中正剑气的年轻人。
余楚尧就这般一瞬十年的看着,直到看到那一缕剑气,飘向了和盛楼,飘向了自己。
随后他听到已不再是少年的那人说了句:“在下羊元武,你我有缘,就将毕生剑术赐于你,还望你好好领悟。有机会代我去蜀山探望一番,当年到底是我负了师门不负卿。”
余楚尧在梦境中恍恍惚惚看到。一门门剑术秘籍,如走马观花般翻阅而过。还有一人在自己面前一式一式的演示着。
直至最后一龙一凤直直从自己的天灵飞入,不见踪影。
余楚尧猛然惊醒,坐了起来,瞪大双眼,喃喃道:“这?这是天降福泽?”
余楚尧从床上一跃而起,只觉得通体舒畅,目明耳清。他哈哈大笑:“我靠,我就说嘛!我余楚尧都转世穿越啦!怎么可能平平凡凡过一生!剑仙啊!这可是剑仙的传承啊!老子也要练就剑仙了!哈哈哈哈哈!”
不过他也纳闷,为何会获得一名剑仙的青睐,说自己是有缘之人呢?
其实这一切,还是要归功于那颗金丹。那日余楚尧身中惊鸿一剑,剑气入脏腑,本是必死的杀劫。被金丹所救之后,那剑气便一部分在金丹的转化下为中正平和的内力留存在了余楚尧体内。这也就是前几日余楚尧伤势初愈之后为何感觉每日清晨身体清爽的缘故。
只是在不知情的高手,譬如羊元武看来,余楚尧一跃就变成了从来没有修炼过,却天生灵气十足又体含剑气的剑胎之体。这才造就了羊元武的临时起意,将毕生剑术传给了余楚尧,期盼着他能够传承自己的剑术。
所以说福祸相依,余楚尧挨了一剑,却换了一个剑仙的毕生剑术。可谓是一钱赚了黄金万两的天大买卖。倘若让别人知晓,别说一剑,就是再挨十剑也是心甘情愿!
沈香寒在楼下听到了余楚尧的哈哈大笑之声,推门而入,好奇又好气的斥道:“看看都什么时辰了,睡醒了哈哈大笑什么!”
余楚尧也是不在意,眨了眨眼睛,悠悠的说道:“有剑自梦中来,不亦乐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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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皇城内,一处高墙之上,当今宰相正在居高临下,观望着硕大的天京城。
这是整个朝中都知道他多年以来的习惯,每当早朝结束,只要闲来无事,宰相大人都要在居高远眺许久。也不知在望些什么。
一个信鸽从远处飞来,稳稳的停在了他的手臂之下,他取下一封信条。缓缓打开,看罢又缓缓合上。
小书童着急的问道:“大人大人,怎么样了?那羊元武得手了吗?”
诸葛开明摇了摇头,表示没有。
小书童撅了撅嘴,满脸失望,叹气道:“哎,还说是什么剑仙呢!连两个人都截不住!”
诸葛开明一巴掌拍在小书童的头上,小书童吃痛哭诉道:“大人,说了你不要再拍我的头了,都拍傻了!”
诸葛开明望着远方,面色严肃郑重的说道:“你平日逞口舌之快也就罢了。但对有些人万万不可如此。天下用剑者何止万千,要论谁有剑仙风采,除了那只用剑柄不用剑的老怪物,可就真没人比得过羊元武喽!”
小书童哼了一声,还嘴硬嘀咕道:“那还不是被那俩楚人跑了去。”
诸葛开明收起视线,缓缓走下墙头,边走边说:“一个二十年不碰剑的散仙,敌不过一个几十年日日夜夜背负国恨家仇的老东西,也在情理之中。罢了,更何况,我也早就料到了。死了反而就是无用的死棋了。”
书童眨了眨眼睛,琢磨着诸葛开明的话,又问道:“那,那个陇西郡的年轻人呢?”
诸葛开明豪气干云的哈哈一笑:“不着急,我倒要看看,我师傅十年之后想栽的,是何等的参天大树。”
书童悄悄竖了个大拇指,啧啧道:“瞅瞅,我家大人,可比剑仙霸气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