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宫》免费试读第50章 这一次,他没有听阿姐的话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欢喜将这两句话默念了一遍,而后抬睑对上江江清清浅浅的眼眸,“阿姐,若有朝一日小喜像那孩子一样被人算计了,阿姐可会像待他一样待我?”
“当然会,”江江伸出一只手摸了摸对面少年的脑袋,“小鱼和小喜都是阿姐的小弟,担的是相同的情分。”
闻言,穿着一身黑色蟒袍的好看少年将脑袋在阿姐掌心轻轻蹭了蹭,终于眯起眼睛满足的笑了起来。
马车抵达皇宫门口,欢喜亲扶江江下车,抱着盛了鲜血的矮壶跑出一段距离之后,江江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看着还立于原地的欢喜问,“小喜不回宫吗?”
“东厂还有些麻烦事要处理,阿姐先回,小喜去去就来。”
听到东厂两个字,江江不可抑制的想到了刀光和血影,长大以后,每个人都有了自己的事情要做,而那些事情也变得复杂难猜,不像小时候一样一眼就可以看透。
“小喜,”江江动了动喉咙,终究没能压住好奇问出了声,“昨儿你带走的那名侍女……可还活着?”
话问出口后,没能立即得到答案,好一会儿之后,马车旁站着的少年方才低声开口,“阿姐可是心软了?”
江江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若是还活着,就放了吧。”
“好。”
这一次,欢喜没再停顿,阿姐的话音刚落,他便含笑脆生生的应下。
想到那个丫头不会死在她的小弟手中,江江一瞬轻松了不少,抱着矮壶往佛光殿走去的路上,心情莫名的好了许多。
这份开心并非源于那丫头可以继续活着,而是源于她在意的小弟少造了一份杀孽,而那些已经造下的杀孽,她会抄更多的地藏经经文替他消弭。
遥望着阿姐的背影消失在红墙碧瓦深处,欢喜方重新坐回马车。
赤红色珠帘放下的那一瞬,前室车夫所坐的位置上突然多出了第三个人。
“主子,”阿桃勒紧缰绳一面赶马前行,一边微微侧头用余光看向车厢内坐着的阴郁少年,“看不出来,昨儿那丫头还是个硬骨头,已受到第十八刑了,竟还有一口气在。”
车厢里的人没有说话。
“主子,”阿桃咬了咬干涩的嘴唇,唇角一块死皮被尖锐的牙齿带掉,漫出的鲜血溢进唇纹里,“入了咱东厂大牢的人,可还没有几个能活着走出去,您真的要放了那丫头吗?”
仍旧无人应答,只有门口坠着的珠帘撞击在一起发出的叮咚声响在耳边,直到马车行至朱雀长街,于东辑事厂厂公府门外停下后,方才听里间传来一句不带有任何情绪的吩咐声。
他说:“杀了吧。”
阿姐的话欢喜向来都是听的,所以在她言及放人后,他一路上都在说服自己别再计较,但只要一想到昨儿那只伸出来的脚绊倒了他的阿姐,那些自我说服的话便没了一丝一毫的作用。
这一次,他没有听阿姐的话。
宋姒的血和着清水喂进小鱼肚子里,不消半炷香时间,那个一直躺在床上昏睡不醒的男孩睁开了眼。
清醒后,第一个映入小鱼眼帘的人是江江,模样痴憨的男孩微扬唇角,勾勒出一抹憔悴笑容,哑着嗓子低声道,“小鱼不乖,害长姐担心了。”
江江将他冰凉的指尖握在掌心暖着,“谁说小鱼不乖,我们小鱼最乖了,不信你问苏嫲。”
“是是,”见男孩醒来,喜极而泣的老者连忙附和,“娘娘说得对,瑜哥儿最是乖巧不过了。”
闻言,小鱼嘴角的弧度深了深,他微垂眼睑,视线落在江江握住自个儿的那只手上,冰凉的指腹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抚着绕过江江虎口处的白纱,哽咽着问,“长姐,疼吗?”
“小鱼,”江江没有回答男孩的问话,她脸上的神色突然严肃认真了起来,“告诉长姐,你今儿在竹溪堂都遇见了什么人?做了哪些事?知不知道是何人要害你?”
蛊虫没清前,她对凶手只字未提,而现在小鱼已无大碍,是时候该揪出凶手了。
听见一连串的问话,躺在病床上的男孩皱起眉头思索少顷后,将指尖从江江掌心抽出揉了揉眼睛。
“长姐,小鱼方才做了好长好长的梦,梦里一直有坏人追在身后,为了甩开那些人,我不停的跑啊跑,跑的好累,累的……有些困了……”
后面的话断断续续的,声音也越来越小,眼皮沉的仿佛有千斤重,几番努力抬起却无果后,最终闭上沉沉睡去。
看他眼睛再一次垂下,江江有那么一瞬间的恐慌,直到李少璟无比确定的告诉她小鱼无碍后,那颗悬着的心方才缓缓落回肚子里面。
小鱼睡着的时候,江江搬了一张小几坐在两扇洞开的窗户之间抄写经文,微风与落日的余晖灌入,擦着她鬓边的碎发滑过,吹的那些霞光里布满墨迹的纸张沙沙作响。
黑夜将白昼吞没,琉璃灯盏里的烛火续了又续,在苏嫲第三次上前催促江江休憩的时候,她方才放下指尖捏着的狼毫笔,甩了甩因长时间书写而泛酸的腕子,起身缓缓从小鱼寝房退出去。
朱红色的房门合上那一瞬,琉璃灯盏里未熄的烛火忽而灭了,与此同时,床榻上一直假寐的男孩缓缓睁开了眼。
隐隐绰绰的月光照进来,屋内的一切都陷入模糊的昏暗中,看不真切的镂空窗户旁,突然响起一道微弱的吹气声,紧接着亮起一根火折子。
意识到对方要做什么,床榻上的男孩轻声制止,“别点灯。”
短暂的沉默后,窗户旁立着的人晃了晃手里的火折子,“你喜欢黑暗?”
“影子映在窗户上,会被外面的人发现。”
那人似觉有道理,片刻后熄灭了火折子,半倚着镂空窗户看向床榻所在的位置,“昨夜太后寿宴,人多混乱,那只虫子可是那时放进你身体里面的?”
榻上的人没有开口肯定,亦没有否认,不大不小的寝房在朦胧月色的照耀下,一切好像都能够看见,但又全都看不真切,唯一清晰的,是外间偶尔传来的一两声鸟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