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朱文镜只得把“山芋”接了过来,转过身,面朝着王达成说:“王场长,上头的指导做了调整,估计这个项目的意义还真是有待商讨。”
“商讨?你说吧,怎么个商讨法?”
“上面不会再像往年一样,只看书面报告了,肯定会实地考察论证,用数据来说话。”
王达成脸色阴沉下来,逼视着朱文镜,嘴唇翕动了一会儿,吐出了三个字:“接着说!”
朱文镜知道他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自己既然被顶头上司当枪使了,就得有点儿杀伤力。
他清了清嗓子,一板一眼地说:“实事求是说,牛岭一带属于卡斯特地貌,岩质密度高,表层只有一层覆土。关键的一点是这种岩石结构很顽固,就算炸翻了,风化也得几十、上百年。最好的办法就是移土造田,可那样的话代价过高,且没有多大意义,就算是种上庄稼,也无法保证水分以及养分的供给……”
“好了,打住!”王达成大手一挥,打断了朱文镜,气哼哼地说,“小朱,你能不能不拽那些理论啊,你们这些知识分子一个个都是这个德性,粪团大小的事情分析起来一套一套,有个屁用啊!”
朱文镜镇静自若,说:“王场长,这是科学,不是信口开河。”
“那好,我来问你,前几年跟胡总来的时候,你是咋说的?还有你搞的那些报告里面,不是口口声声说牛岭一带土质构造适合改良吗?这怎么突然就变成另一种腔调了呢?”王达成一脸怒气,直言相讽。
马光辉见朱文镜被塞了蚂蚱,就跳出来为他解起围来:“王场长,你这是请我们吃饭呢?还是开座谈会?”
“多年养成习惯了嘛,喜欢开饭前谈一谈工作,以便于让大家记住吃着牛岭农场的饭,就得为牛岭农场效力,所以我们才有了今天的凝聚力。”王达成说完,对着马光辉抽了抽嘴角,隐约发出了一声冷笑。
“王场长,我可不喜欢这种方式,明摆着是折磨同桌用餐的人嘛,就算是有再要紧的事情,也该吃完饭后再说。”
王达成摆了摆手,说:“那好,听马总的,不说了。不过吧,我之所以跟朱主任坦诚对话,那是因为没有拿他当外人,坦诚相见、家长里短,气氛还是不错的嘛,你们说是不是呀?”
“是啊……是啊……”旁边的几个人齐声附和。
“得了……得了,王场长你就别肉麻了,开饭吧,我肚子都饿得咕咕叫了。”马光辉拿起杯子喝一口水。
“好,开饭!”王达成举杯站了起来,煞有介事地说,“来,大家共同举杯,欢迎马总大驾光临,来为我们牛岭农场送福送财,第一杯酒,全部拿下!”
王达成带头一饮而尽,其他人,包括女将杨红专谁也没有推脱,跟着把杯中酒喝了个干净。
一杯酒下肚,马光辉感觉肚子里火辣辣的难受,赶忙摸起筷子,大快朵颐起来。
几块肉没有吃完,王达成又举起了第二杯酒,说:“马总,我们虽然是第一次坐到一起,但并不陌生,也可以说是神交已久的好兄弟了。既然是好弟兄,那我不把你当外人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明白……既然王兄真诚待我,我也不会虚情假意,您就放心好了。”马光辉举了酒杯,跟王达成叮咚一碰,仰首灌了下去。
朱文镜刚才被王达成敲了一顿闷棍,心里面很不痛快,脸上的表情自然就寡淡了许多。
他夹起一块山鸡肉,吃力地啃着,眼睛却有意无意地在那个女孩身上瞄来瞄去。
那个如花似玉的小女孩此时正站在马光辉的一侧,看上去像个乖巧体贴的小丫鬟,不停地为“主子”斟酒续水,夹菜点烟,动作娴熟,体贴又入微。
突然,他脸上的某处一阵灼热,下意识地转过脸来,这才看到坐在右侧的杨红专正盯着自己看,目光中别有一番一番意蕴在里面。
朱文镜心头一紧,赶忙躲闪。
为了掩饰慌乱,他用筷子夹起一只鸡爪,边啃边琢磨着:这个杨红专是怎么了?为什么用那种目光看自己呢?明显有着眉目传情的味道在里面,她究竟想向自己表达什么呢?
正胡乱猜测着,王达成站了起来,把酒杯送到了他面前,粗声大气地说:“朱主任,我们是老熟人了,应该知道我大老王是个炮筒子,如有得罪之处,还望多多谅解!”
朱文镜不得不站起来,说:“王场长,您客气了,咱们只是以事论事,谈不上得罪。”
“那就好……那就好,来,为了表达这几年来对我们牛岭农场的支持,我敬老弟一杯!”
“支持就更谈不上了。”
“哎,我们农场能有今天,朱老弟功不可没呀,前几年,你可没少为我们起草项目报告,费了不少心血呢,来,大老王在此表示感谢了,来,一口闷了!”
“不行……不行……我可不敢一口闷。”朱文镜连连摆手,说,“那些都是份内的事儿,王场长您不要客气,我酒量小,真的不敢再喝。”
“朱主任,你的意思是不肯接受我大老王的一番诚意了?”王达成的脸色沉了下来。
马光辉一看这阵势,便指责起了朱文镜:“老朱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王场长如此这般的抬爱你,这杯酒,你无论如何也要喝下去,哪怕是毒药,也不能剩一滴!”
朱文镜为难了,苦着脸,看看马总,再望望王场长,无奈之下,只得憋住呼吸,仰头灌进了嗓子里。
“好,这样才够意思!”还不等落座,王达成又举起了杯,“来,我再敬你一杯,这杯酒,恳请朱老弟一如既往地支持我们牛岭农场的工作,闲话不多说,先干为敬!”
说完,王场长率先干了一杯。
朱文镜求饶道:“王场长,我酒量特别小,再喝一杯,非趴这儿不可。”
“朱老弟,我怎么听着你这话有些刺耳呀,好像我有意想灌醉你似的。这杯酒是我王某人亲自为你斟的,你要是不喝,我这就离开饭桌。”
这一次,朱文镜喃喃地说:“我真的醉了,人都晕得不行了。”
“确实喝不下了是不是?”王达成问。
朱文镜点点头。
“那好,马总,这杯酒你来喝。”王达成转向了马光辉。
马光辉笑着说:“这怎么又瞄上我了呢?”
王达成说:“朱老弟是你的兵,他遇到困难了,自然由你来承担啊。”
“喝酒跟工作那可不是一码事儿,再说了,我都已经喝到顶了。”马光辉说完,瞪着朱文镜喊,“老朱你咋回事?怎么就这么不识抬举呢?王场长这般盛情款待,醉了也得喝,喝!”
朱文镜没了退路,只得举了杯,强忍着恶心,把杯中的酒灌了下去。
“好,这就对了!事实证明,朱老弟是爷们,纯爷们!”王达成竖起了大拇指。
可不等吃一口菜,朱文镜突然觉得腹腔间一阵翻江倒海的搅动,一股辛辣直往嗓子眼里冲。
他知道大事不妙,忙捂了嘴,起身朝着门外跑去。
跌跌撞撞跑到了绿化带边上,俯下身,稀里哗啦一阵呕吐。
正吐着,有人在他后背上轻轻拍打了起来,一下一下,轻柔但不失力度。
朱文镜扭头一看,竟然是美女书记杨红专。
“还纯爷们呢,这点酒就兜不住了,我看连个女人都不如。”杨红专不咸不淡地讥讽道。
“我酒量小,真的不行。”朱文镜看着杨红专,只见她不但没有醉意,反而增添了几分妩媚。
“我看不是你的酒量小,是胸怀窄。”
朱文镜没说话,低头吐着口中的脏物。
“感觉怎么样?”
“没事……没事……”朱文镜站起来,说,“其实也没啥大不了的,吐出来就好了,让你见笑了。”
“有什么好见笑的?”杨红专说着,拿一块纸巾递过来。
朱文镜心头一暖,接过来,擦一把脸。
杨红专回头望了一眼,说:“屋里还在继续呢,这时候回去肯定饶不了你,还是在外面躲一会儿吧。”
“我就是闭紧嘴巴不喝,他还能撬开嘴巴给我灌下去?”
“老狐狸有的是办法,让你自己乖乖喝下去。”
“嘴在我身上,就是不喝,他能咋办?”
杨红专冷笑一声,说:“你可不能小瞧他,腹黑狡诈,没有他做不出来的事情,你信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