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姿势标准，赏。”
五个字，带着炫光的边框，慢悠悠从直播屏幕中央飘过。
沈清辞的呼吸，在那一刹那，几不可察地滞了一下。
不是“赞”，不是“好”，是“赏”。
这个字，这个句式，还有那个熟悉的ID“Lu.”……
她端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骨节泛出一点白，但面上依旧平静无波，甚至没有去看那条弹幕，目光依旧落在正在展示的社区活动设计图上，声音依旧平稳：“……这一系列的互动装置，目的是增强邻里之间的交流乐趣……”
可直播间的弹幕，已经彻底疯了。
“我没看错吧？？？‘赏’？？？？”
“古装剧台词乱入了？？？”
“Lu.老板您是不是串戏了？这也不是宫廷直播啊！”
“但是配上小姐姐这气质，莫名很搭是怎么回事……”
“只有我注意到小姐姐顿了一下吗？虽然只有0.1秒！”
“老板霸气！用词都这么古风！”
礼物特效还在接二连三地炸开，在线人数因为持续的全站广播和越来越热闹的弹幕，已经突破了五千，对于一个企业官号的非促销直播来说，这数据堪称奇迹。
后台，市场部的助理激动得手舞足蹈，压低声音对周明宇说：“总监！！彻底！在线人数还在涨！弹幕互动率超高！那个‘Lu.’到底是什么土豪啊？这用词也太会了吧！”
周明宇盯着监控画面，脸上是压不住的兴奋，但眼神里也多了一丝探究。他混迹市场多年，见过各种砸钱捧场的，但这种砸法、这种用语……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古怪。他下意识抬头看了看天花板——顶层那个方向。
而直播镜头前，沈清辞强迫自己忽略掉那条弹幕带来的惊涛骇浪，将注意力拉回到流程上。接下来的时间，她回答问题的语速似乎比之前快了那么一丝，但逻辑依旧清晰，态度依旧从容。
直到最后，按照流程，她应该做个总结陈词，然后结束直播。
她面对着镜头，略微停顿，仿佛在组织语言。实际上，她的目光快速扫过仍在滚动的弹幕区——那个“Lu.”没有再发言，也没有再送礼物，安静得仿佛刚才的挥金如土只是一场幻觉。
“感谢各位邻居今晚的陪伴与关注。”沈清辞开口，声音比之前似乎更沉静了些，“东湖社区是我们共同的家园，让它变得更好，需要我们携手努力。刚刚起步，期待下周线下活动，与各位相见。”
她微微颔首，是一个标准的、带着古典韵味的结束礼节。
直播画面切断。
“完美！”周明宇第一个鼓掌，带着团队围了上来，“沈组长，太棒了！效果远超预期！你看这数据……”他指着后台实时统计，在线峰值五千八，平均观看时长超过二十分钟，弹幕数破万，新增关注好几千！
沈清辞轻轻呼出一口气，放下一直端着的茶杯，才发现手心有些微汗。她揉了揉眉心，对周明宇的夸赞只是点了点头：“大家配合得好。”
她现在脑子里乱糟糟的，全是那个“赏”字。
“沈组长，那个‘Lu.’……”周明宇试探着问，“是你认识的朋友？还是……陆总那边安排的？”他其实更倾向于后者，但又觉得陆总不像会这种事的人。
沈清辞抬眼看他，眼神清凌凌的：“我不认识。或许是热心网友吧。”语气平淡，听不出真假。
周明宇识趣地不再追问，转而兴奋地讨论起后续宣传怎么跟进这波热度。
沈清辞找了个借口，先行离开了录播间。她没有回行政部，而是去了安静的楼梯间。
推开厚重的防火门，楼道里只有应急灯散发着幽幽的绿光，空气里带着点灰尘的味道。她靠在冰凉的墙壁上，闭上眼睛。
“赏。”
这个字，在她耳边反复回响。
前世，只有在极其私密、放松的场合，比如她为他研墨，他批阅奏章疲惫时，她恰到好处地递上一盏参茶，他才会抬眼，看着她，用那种带着疲惫和一丝满意、甚至可以说是亲昵的语气，说：“甚好。赏。”
或者，在某些宫宴上，她表演了精心准备的才艺，他会在群臣面前，用不高不低、恰好能让所有人听见的声音，淡淡道：“皇后有心了。赏。”
那是帝王的恩赐，是夫妻间独有的、心照不宣的默契。
可现在……
沈清辞猛地睁开眼。
巧合吗？一个陌生的、只是ID缩写相似的人，用了同样一个在现代语境下极其突兀、甚至有些好笑的字眼？
她摸出手机，犹豫了一下，点开了公司内部通讯软件，找到那个自从开通后就从未联系过的、陆承渊的工作账号。
头像是一片深沉的星空，名字就是“陆承渊”，简洁得没有任何修饰。
她点开对话框，输入框的光标闪烁。
要问吗？
直接问：“陆总，刚才直播间的‘Lu.’是您吗？”
太蠢了。如果不是，显得她自作多情。如果是，他若不承认，她也毫无办法。而且，这等于直接捅破了那层若隐若现的窗户纸。
她盯着那个对话框，手指悬在屏幕上方。
最终，她一个字也没敲，退出了软件。
不能急。敌不动，我不动。
她需要更多证据。
平复了一下心绪，沈清辞重新推开防火门，走回明亮的办公区。刚走到行政部附近，就看到林薇像只等待投喂的小鸟一样扑过来，脸兴奋得通红：“清辞！你下播啦？太牛了！我们都看了！那个土豪是谁啊？‘赏’！我的天，苏！现在全公司都在猜‘Lu.’是谁！”
沈清辞揉了揉太阳：“不知道。可能是网友玩梗。”
“玩梗能玩出几十个‘梦幻城堡’？”林薇显然不信，但看沈清辞神色淡淡，也不好多问，转而说起另一件事，“对了，刚你直播的时候，刘秘书来了一趟，留了个信封给你，放你桌上了。”
刘秘书？
沈清辞心头一动，快步走到自己工位。桌面上果然躺着一个普通的白色信封，没有署名。
她拿起，拆开。里面只有一张对折的便签纸。
展开，上面是打印的一行字：
“第一阶段成果卓著，直播反响积极。特批追加第二阶段预算，额度翻倍。望再接再厉，做出标杆。——陆承渊”
落款处，是他龙飞凤舞的签名，力透纸背。
预算翻倍。
沈清辞捏着那张轻飘飘的纸，却感觉重若千钧。
这奖励，来得太快，也太丰厚了。仅仅因为一场还算成功的直播？
不。
这更像是一种……回应。
对她那封试探邮件的回应？还是对直播间那个“赏”字的……后续？
她将便签纸仔细折好，放回信封，塞进抽屉最里面。
无论是什么，这都意味着，她手里的筹码，更多了。
好事。
她打开电脑，准备处理堆积的邮件。刚登录邮箱，就听到“叮”的一声，新邮件提示。
发件人：陆承渊（总裁办）
标题：关于预算调整的说明
正文只有短短两行：
“追加预算已生效，具体额度见OA系统。相关流程已特批，可直接调用。”
“另：直播表现，尚可。”
沈清辞的目光，死死钉在最后四个字上。
尚可。
不是“不错”，不是“很好”，是“尚可”。
这两个字，像一把钥匙，猛地撞开了她记忆深处某扇尘封的门。
那是她刚被立为皇后不久，第一次以身份主持宫宴，事事力求完美，紧张得手心全是汗。宴席结束后，她惴惴不安地去御书房请安，想听听他的评价。
他当时正批着奏章，头也没抬，只淡淡丢过来两个字：
“尚可。”
她当时委屈得差点掉眼泪，觉得是自己没做好。后来才知道，从他嘴里出来的“尚可”，已经是对她极高的认可。他甚少夸人，“尚可”便是满意，“甚好”便是极好。
这个评价的习惯……
沈清辞靠在椅背上，看着电脑屏幕上那简洁的邮件，窗外夜幕低垂，城市的灯火渐次亮起，在她眼底映出明明灭灭的光。
心底那个原本模糊的猜测，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沉重，也带着一丝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隐秘的悸动。
她关掉邮件，点开OA系统，果然看到预算已经更新，数字变成了之前的两倍。
资金充裕，很多之前因为预算限制而不得不妥协的环节，现在可以做得更好了。
她拿起笔，在笔记本上快速写下接下来的行动计划，笔尖划在纸面上，发出沙沙的声响，沉稳有力。
无论“Lu.”是谁，无论“尚可”意味着什么。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抓住一切机会，把做到最好。
只有自己足够强大，才有资格去验证猜测，去面对……可能是故人的人。
她写完最后一笔，合上笔记本。
抬眸，目光穿过玻璃隔断，似乎能望见顶层某个方向。
陆承渊。
你究竟，是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