薯片文学
百万书友的精神家园

第4章

第十四章 父亲召见

六月十八,离诗会过去整三天。

天闷热得厉害,一丝风都没有。

竹风院里那棵老槐树的叶子蔫蔫地耷拉着,蝉叫得有气无力。

顾砚舟晨练完,出了一身汗。刘嬷嬷打井水来给他擦身,一边念叨:“这天热的,怕是又要下雨。”

正说着,院门外传来脚步声。一个穿青衫的小厮探头进来,是侯爷外书房伺候的。

“八少爷在吗?”

刘嬷嬷忙迎出去:“在呢,小哥有什么事?”

“侯爷让八少爷去外书房一趟,现在就去。”小厮说完,转身就走了。

院里静了一瞬。

刘嬷嬷愣住,转头看顾砚舟:“侯爷……侯爷找您?”

顾砚舟也意外。定远侯顾鸿从没单独召见过他这个庶子。上次花园偶遇,连他排行都记不清。

“少爷,快换身衣裳!”刘嬷嬷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去柜子里找。

挑了最体面的一身——还是那件靛蓝细布衫,但洗得净,熨得平整。

头发重新梳过,用青色发带束好。

“侯爷找您……能是什么事?”刘嬷嬷一边替他整理衣领一边嘀咕,眼里有担忧。

顾砚舟心里也打鼓,但面上平静:“去了就知道了。”

石头要跟着,顾砚舟摆摆手:“侯爷书房,你不能进。在院外等着。”

主仆二人出了竹风院。一路上遇见的下人,见了他都恭敬行礼,眼神却偷偷打量。

侯爷召见八少爷的消息,怕是已经传开了。

外书房在侯府前院,是个独立的小院。门前种着几竿竹子,清幽雅致。两个守门的小厮见他来了,躬身开门。

“八少爷请,侯爷在里面。”

顾砚舟深吸一口气,跨过门槛。

书房很大,三面墙都是书架,摆满了书。正中一张紫檀木大案,案上堆着些公文。定远侯顾鸿坐在案后,正在看信。

他今穿常服,玄色锦袍,腰间束着玉带。

四十出头的年纪,面容威严,眉宇间有常年掌兵的肃之气。

顾砚舟跪下:“儿子砚舟,给父亲请安。”

顾鸿抬起头,看了他一会儿,才开口:“起来吧。”

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

顾砚舟起身,垂手站着。

“走近些。”顾鸿说。

顾砚舟上前几步,走到案前三尺处停下。

能清楚看见父亲的脸,和那双眼里的审视。

“你姨娘……”顾鸿顿了顿,“是柳氏?”

“是。”顾砚舟垂眸。

“柳氏……”顾鸿似在回忆,“是我母亲院里的丫鬟。抬了姨娘没两年,就没了。”

“是。”

屋里静了片刻。只有窗外蝉鸣,一声接一声。

“听说你近来读书用功。”顾鸿换了话题,“诗会上作了首诗,字也写得好。”

“儿子愚钝,只是侥幸。”

“侥幸?”顾鸿放下手里的信,靠在椅背上,“李翰林可不是轻易夸人的人。他说你的字,可追弱冠。”

顾砚舟心里微紧。父亲特意提起这话,是什么意思?

“儿子……儿子只是每练字,不敢懈怠。”

“练了多久?”

“从病好后开始,每一个时辰。”

顾鸿点点头,又问:“读什么书了?”

“蒙学已读完,正在读《论语》《大学》。”

“《论语》读到哪了?”

“读到《述而》篇。”

“说说,‘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何解?”

顾砚舟略一沉吟:“君子心开阔,行事光明,故能坦荡;小人斤斤计较,常怀私心,故多忧戚。此句教人当修君子之德。”

回答得中规中矩,不张扬,也不出错。

顾鸿看着他,眼神深了些。这个儿子,和他印象里那个怯生生的孩子,不太一样了。

“你祖父很看重你。”顾鸿说,“前还跟我提起,说你有读书的天分。”

顾砚舟心里更紧。老太爷看重是好事,但父亲这话……听着像试探。

“祖父慈爱,孙儿不敢辜负。”

顾鸿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你想走科举?”

这话问得直接。顾砚舟抬眼看父亲,对上那双深邃的眼睛。

“儿子……想试试。”

“试试?”顾鸿笑了,笑意却未达眼底,“科举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顾家以武起家,不缺你一个读书人。”

这话说得平淡,却像盆冷水。

顾砚舟垂眸:“儿子明白。只是……只是读书明理,总是好的。”

屋里又静下来。蝉鸣声更响了,吵得人心烦。

良久,顾鸿开口:“既读了书,就好生读。缺什么……跟你母亲说。”

这话说得随意,像场面话。但顾砚舟心里一动——这是父亲第一次,明确表示可以给他资源。

“是。谢父亲。”

“去吧。”顾鸿摆摆手,重新拿起信。

顾砚舟行礼退出。走出书房时,后背已经湿了一片。

不是热的,是紧张的。

石头等在院外,见他出来,忙迎上来:“少爷,侯爷说什么了?”

“回去再说。”

回到竹风院,刘嬷嬷早等急了。见他们回来,连声问:“怎么样?侯爷没为难您吧?”

顾砚舟喝了口水,把书房里的对话简单说了。

刘嬷嬷听完,眼睛亮了:“侯爷让您缺什么跟夫人说?这……这可是好事!”

“是好事。”顾砚舟说,“也是麻烦。”

果然,下午赵氏那边就派人来了。

来的是荣禧堂的大丫鬟春杏,带着两个小丫鬟。一个捧着两套新衣裳,一个提着一匣点心。

“夫人说,八少爷读书辛苦,该添些衣裳。”春杏笑得客气,“这料子是江南新进的细棉,夏天穿着凉快。点心是厨房新做的绿豆糕,清热解暑。”

刘嬷嬷忙接过来,连声道谢。

春杏又看向顾砚舟:“夫人还说,八少爷好生读书,将来考个功名,也是侯府的光彩。”

话说得漂亮,但顾砚舟听得出其中的疏离和防备。

“谢母亲关心,儿子定当努力。”

送走春杏,刘嬷嬷打开衣裳看。一套月白,一套靛青,料子确实好,针脚细密,是上等的手艺。

“夫人这次倒是大方。”刘嬷嬷摸着衣裳,感慨。

顾砚舟看着那两套新衣,心里却清明。

这不是大方,是,也是敲打。

赵氏在告诉他:我看得到你的价值,可以给你资源,但你要记住自己的身份。

庶子太优秀,会威胁嫡子。这个道理,赵氏比谁都懂。

所以往后,他得更小心。要优秀,但不能太优秀。要展现价值,但不能越界。

夜里,顾砚舟坐在灯下练字。手腕悬空,一笔一划,写得极慢。

今天这一出,是个转折。父亲注意到了他,嫡母给了资源。

他在侯府的地位,从无人问津,变成了“值得”。

但这也意味着,他正式进入了各方的视线。

老太爷的期待,父亲的审视,嫡母的防备,庶兄的嫉恨……

每一步都得踩准。

他写完一页,放下笔,看着纸上的字。墨迹未,在灯下泛着光。

科举这条路,他走定了。但怎么走,走到哪一步,得有算计。

不能急,不能躁。像练字一样,一笔一划,慢慢来。

窗外传来雷声,闷闷的。要下雨了。

顾砚舟吹熄灯,躺上床。黑暗中,他睁着眼,听着雷声由远及近。

暴雨要来,但他心里却渐渐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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