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风雪归人
腊月十八,辰时。
京城永定门外,风雪正急。
沈翊披着墨狐大氅,站在城门内的茶棚檐下,望着官道尽头。他身后站着八个护卫,个个神色肃穆,手按刀柄。
“大公子,已经过了约定的时辰。”护卫低声提醒。
沈翊没说话,只是静静望着漫天风雪。
三日前收到飞鸽传书,说晚晚和暄儿改走陆路,预计今日辰时抵达。可如今已过辰时三刻,还不见人影。
路上出事了?
这个念头让他心头发紧。
从扬州到京城,千里之遥,宁王府的人绝不会善罢甘休。虽然沿途都安排了接应,但风雪这么大,难保不出意外。
“再派一队人,沿官道往前迎十里。”沈翊吩咐。
“是。”
护卫刚转身,忽然道:“来了!”
风雪中,两辆马车缓缓驶来。
马车很普通,青布车帷,拉车的马累得口吐白沫,车轮在雪地上碾出深深的痕迹。
沈翊快步上前。
第一辆马车停下,车帘掀开,林晚探出身来。
“大哥……”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疲惫,但眼睛是亮的。
沈翊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回来就好。”他伸手扶她下车,触到她冰凉的手,眉头一皱,“怎么冻成这样?”
“路上风雪大。”林晚努力笑了笑,转身去扶第二辆马车里的人,“二哥受伤了。”
沈翊脸色一变,几步上前掀开车帘。
沈暄靠在车厢里,脸色苍白,肩上裹着厚厚的纱布,血迹已经渗了出来。
“怎么回事?”
“遇袭了。”沈暄虚弱道,“在德州客栈,来了个刺客,武功很高。我没事,皮外伤。”
“皮外伤会流这么多血?”沈翊沉声道,小心扶他下车,“别说话了,先回府。”
沈家的马车已经备好,更宽敞,更暖和。沈翊让林晚和沈暄上了自己的马车,吩咐护卫:“回府,走侧门,别引人注意。”
马车缓缓驶入京城。
林晚掀开车帘一角,看着熟悉的街景。
离开不过月余,却恍如隔世。
那日离开时,梅花初绽。今日归来,雪满京城。
“晚晚,”沈翊递过一个暖手炉,“先暖暖。到家再说。”
林晚接过,暖意从掌心蔓延到全身。
“大哥,弟弟……”她忍不住问。
“找到了。”沈翊点头,“在济世堂。我派人盯着,很安全。”
心口的大石终于落下。
林晚红了眼眶:“谢谢大哥。”
“又说谢。”沈翊看着她瘦了一圈的脸,眼中闪过心疼,“这一路,辛苦了。”
“不辛苦。”林晚摇头,“只是……连累了二哥。”
沈暄靠在车壁上,勉强笑道:“说什么连累。我是你二哥,保护你是应该的。”
沈翊检查他的伤口,眉头越皱越紧:“这伤不轻,得请太医看看。”
“不用麻烦……”
“必须看。”沈翊不容置疑,“宁王府的人敢对你下手,说明他们已经撕破脸了。你的伤,就是证据。”
林晚心中一凛:“大哥,他们会不会……”
“放心。”沈翊眼神冷冽,“在京城,他们还不敢明着来。沈家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马车从侧门进了沈府。
松鹤堂里,老夫人已经在等了。
见沈暄受伤,老夫人脸色一变:“暄儿怎么了?”
“祖母别担心,皮外伤。”沈暄强撑着行礼。
“快坐下。”老夫人急道,“秋月,去请太医!拿我帖子,请太医院的李太医来!”
“是。”
林晚上前行礼:“祖母,晚晚回来了。”
老夫人拉着她的手,仔细端详:“瘦了,也憔悴了。这一路……受了不少苦吧?”
“不苦。”林晚摇头,“找到了该找的东西,知道了该知道的真相。”
老夫人叹道:“孩子,有些真相,不知道比知道好。”
“可我已经知道了。”林晚坚定道,“就不能装作不知道。”
老夫人看着她,眼中又是欣慰,又是担忧。
“你先去梳洗休息,太医来了要给暄儿看伤。晚些时候,来我这儿,好好说说。”
“是。”
第二节 松鹤堂密议
林晚回听雪轩梳洗换衣。
院子还是老样子,一尘不染,炭火烧得旺旺的,桌上摆着她爱吃的点心。秋月和小莲红着眼眶伺候她,嘴里念叨着“小姐瘦了”“小姐受苦了”。
“我没事。”林晚温声道,“这些日子,府里可好?”
“好,都好。”秋月道,“就是大公子和二小姐天天惦记着您。二小姐身子好些了,这些日子天天来听雪轩,看您那些画和工具。”
正说着,沈曦来了。
她还是那副清冷的模样,但气色好了许多,穿一件淡青色绣竹纹的斗篷,手里抱着暖炉。
“二姐。”
沈曦上下打量她:“还知道回来。”
语气冷淡,但林晚听出了关切。
“让二姐担心了。”
“谁担心你了。”沈曦别过脸,从袖中取出一个香囊,“给你调的安神香,晚上放枕边。看你那黑眼圈,这些日子没睡好吧?”
林晚接过香囊,清香扑鼻:“谢谢二姐。”
“听说你找到弟弟了?”
“嗯,在济世堂。”
沈曦沉吟片刻:“济世堂的苏大夫……我听说过。医术不错,但来历不明。三年前突然来京城,开了济世堂,专治疑难杂症。很多达官贵人都找她看病。”
“她和宁王府有关系吗?”
“表面上看没有。”沈曦道,“但她治好了宁王妃的头痛症,宁王府对她很客气。若她真是宁王府的人,那你这弟弟……”
她没说完,但林晚明白。
弟弟在宁王府的人手里,等于人质。
“大哥派人盯着了。”林晚道,“应该暂时安全。”
“暂时而已。”沈曦看着她,“晚晚,京城的水,比扬州深得多。你这次回来,带着慕容家的证据,等于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块巨石。多少人会因此浮起来,多少人会因此沉下去,你想过吗?”
林晚沉默。
她想过。
但有些事,不能因为难就不做。
“二姐,我……”
“不用解释。”沈曦打断她,“我明白。换做是我,也会这么做。只是提醒你,要小心。沈家会护着你,但沈家也有沈家的难处。”
“我明白。”
正说着,秋月进来:“小姐,老夫人请您去松鹤堂。”
松鹤堂里,李太医已经给沈暄看完伤。
“伤口处理得很及时,也很妥当。”李太医捋着胡须,“只是失血过多,需好生调养。老夫开个补血的方子,喝上七日,静养半月,当无大碍。”
“有劳李太医。”老夫人道。
送走太医,老夫人屏退左右,只留下沈翊、沈暄、林晚,还有闻讯赶来的沈昀和沈晗。
门关上了。
堂内气氛凝重。
“晚晚,”老夫人开口,“把你在扬州找到的东西,拿出来吧。”
林晚从怀中取出油布包,一层层打开。
账本,供词,密信,凤仪令印,还有父亲的信和弟弟的玉牌。
一样样摆在桌上。
沈昀倒吸一口凉气:“这么多……”
沈晗则盯着那块凤仪令印,眼睛发亮:“这就是传说中的凤仪卫令牌?”
沈翊拿起账本翻看,越看脸色越沉。
“三百万两白银……十万两黄金……”他冷笑,“好大的手笔。慕容家几代积累,就这么被他们瓜分了。”
沈暄虽然虚弱,也强撑着看那些密信。
看到“玄鸟”的印章时,他脸色一变:“这是……宁王府的图腾?”
“是。”林晚点头,“玄鸟就是宁王。至少,是主谋之一。”
老夫人拿起那封父亲最后的信,看完,长叹一声。
“清晏这孩子……太苦了。”
她看向林晚:“你打算怎么做?”
“我想……”林晚深吸一口气,“把这些证据公之于众,为慕容家翻案。”
“公之于众?”沈昀急道,“怎么公?交给谁?刑部?大理寺?还是……皇上?”
“我不知道。”林晚实话实说,“这些证据牵扯的人太多,刑部、大理寺,可能都有他们的人。交给皇上……可如果皇上不信呢?”
堂内陷入沉默。
是啊,交给谁?
宁王是皇上的胞弟,深受信任。这些证据虽然确凿,但皇上会为了二十年前的旧案,处置自己的亲弟弟吗?
“还有一个问题。”沈翊缓缓道,“这些证据一旦公开,晚晚的身份就藏不住了。慕容家唯一的血脉,那些人会放过她吗?”
斩草除根。
这是那些人的行事准则。
林晚握紧拳头:“我不怕。”
“你不怕,我们怕。”沈暄沉声道,“晚晚,你不是一个人。你是沈家的三小姐,你的安危,关系到整个沈家。”
这话很重。
林晚心头一颤。
是啊,她不是一个人。
她有沈家。
若她执意翻案,把证据公开,等于把沈家也拖下水。
宁王府不会放过她,也不会放过沈家。
“我……”她声音发涩,“我可以离开沈家。以慕容晚的身份……”
“胡说什么!”老夫人厉声道,“你是沈家的孩子,永远都是!离开沈家?你想都别想!”
“可是祖母……”
“没有可是。”老夫人斩钉截铁,“沈家既然认了你,就会护你到底。慕容家的案子要翻,但怎么翻,需要从长计议。”
她看向沈翊:“翊儿,你怎么看?”
沈翊沉吟良久。
“这些证据,必须交给一个足够分量,且与宁王府没有瓜葛的人。”他缓缓道,“我想到一个人。”
“谁?”
“靖安侯,秦牧。”
第三节 靖安侯府
靖安侯秦牧,当朝一品军侯,掌京营十万兵马。
更重要的是,他是已故慕容老将军的结拜兄弟。
二十年前慕容家出事时,秦牧正在西北戍边。等他知道消息赶回京城,慕容家已经满门抄斩,慕容清下落不明。他曾在朝堂上力辩慕容家冤枉,但势单力薄,反而被贬斥,闭门思过三个月。
这些年,他从未停止追查真相。
“靖安侯?”林晚眼睛一亮,“他……会帮我们吗?”
“会。”沈翊肯定道,“这些年,侯爷一直在暗中调查慕容家案。只是苦于没有证据,无从下手。这些证据交给他,他一定会管。”
“可是……”沈暄担忧,“侯爷虽然权重,但宁王是皇亲,势力盘根错节。侯爷一个人,能扳倒宁王吗?”
“不止侯爷。”沈翊道,“朝中还有不少忠臣,对当年的事心存疑虑。只是缺少一个契机。这些证据,就是契机。”
老夫人点头:“翊儿说得对。但要见靖安侯,不易。他闭门谢客多年,寻常人见不到。”
“我有办法。”沈翊道,“侯爷的独子秦昭,与我有些交情。可以通过他,递个话。”
“事不宜迟。”老夫人道,“翊儿,你尽快安排。晚晚,这些证据你先收好,等见了靖安侯,当面交给他。”
“是。”
“还有一件事。”沈翊看向林晚,“你想见你弟弟吗?”
林晚心头一跳:“想。可是……”
“济世堂现在很安全,我派了人日夜守着。”沈翊道,“但如果你要去见,必须小心。苏婉虽然不在京城,但她留下的人可能还在。”
“大哥安排就好。”
“那就明天。”沈翊道,“我陪你去。”
第四节 济世堂重逢
济世堂在城南,门面不大,但很干净。门前挂着“济世救人”的匾额,字体清秀。
已是腊月,来看病的人不多。药童在柜台后抓药,一个老大夫在坐堂。
林晚和沈翊走进来时,药童抬头:“两位看什么病?”
“我们找苏念。”沈翊道。
药童一愣:“苏师兄在后院煎药。你们是……”
“故人。”林晚轻声道,“麻烦通报一声,就说……扬州故人来访。”
药童疑惑地看了他们一眼,还是去了后院。
片刻后,一个少年走了出来。
那少年约莫十七八岁,穿着青布棉袍,身材瘦削,面色苍白,但眉眼清秀,尤其是一双眼睛,清澈明亮。
林晚看到他的第一眼,心就揪紧了。
像。
太像父亲了。
尤其是那双眼睛,和父亲画上的题诗里那种清冷又温柔的神韵,一模一样。
苏念看着他们,眼中有些疑惑:“两位是……”
“我姓林,叫林晚。”林晚声音发颤,“从扬州来。”
苏念的眼神变了。
他盯着林晚,仔细看,看了很久。
然后,他轻声问:“你……认识顾清晏吗?”
“他是我父亲。”林晚道,“也是你父亲。”
苏念的手开始发抖。
他后退一步,靠在门框上,呼吸急促。
“你……你怎么证明?”
林晚掏出那半块玉佩,还有弟弟的那块。
两块玉佩合在一起,是一朵完整的梅花。
苏念看着玉佩,眼泪无声滑落。
“爹……”他喃喃道,“爹说,如果有一天,有人持这半块玉佩来找我,那就是我姐姐……”
“是我。”林晚上前,握住他的手,“念儿,我是姐姐。”
苏念——不,顾念——抬起头,看着她,眼泪汹涌而出。
“姐姐……我等了十八年……爹说你会来找我,让我等……我等了好久……”
林晚抱住他,也哭了。
十八年。
分别时,他还是个八岁的孩子。
如今,已是翩翩少年。
这十八年,他是怎么过的?
寄人篱下,隐姓埋名,体弱多病……
“对不起,姐姐来晚了。”
“不晚。”顾念摇头,“只要姐姐来了,就不晚。”
姐弟俩抱头痛哭。
沈翊站在一旁,没有打扰。
他知道,这一刻,他们需要时间。
哭了许久,顾念才缓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擦干眼泪:“让沈公子见笑了。”
“无妨。”沈翊温声道,“你们姐弟重逢,是喜事。”
三人进了内堂。
顾念泡了茶,手还在抖。
“姐姐,爹他……”他小心翼翼地问。
“爹不在了。”林晚低声道,“十八年前,假死脱身,后来……真的不在了。”
顾念眼眶又红了,但强忍着:“我知道。苏姨……苏婉告诉我,爹是为了保护我,才假死的。她说爹去了很远的地方,再也不会回来了。”
“苏婉对你怎么样?”
“很好。”顾念道,“她教我医术,给我治病,虽然严格,但真心待我。只是……她从不提过去的事。我问爹,问娘,她都不说。只说等姐姐来了,就知道了。”
林晚和沈翊对视一眼。
苏婉对顾念,似乎真的有感情。
否则不会教他医术,不会照顾他这么多年。
可她毕竟是宁王府的人。
“念儿,”林晚轻声问,“你知道苏婉……是什么人吗?”
顾念沉默片刻。
“我知道。”他低声道,“她是宁王府的人。三年前她离开时,告诉了我真相。她说,她本是奉命监视爹的,但看着爹那么苦,看着我这么小,心软了。所以她带走了我,给了我新的身份。”
他抬起头,眼中含泪:“她说,她对不起爹,对不起慕容家。但她只能做这么多了。她让我好好活着,等姐姐来。”
林晚心中复杂。
苏婉是眼线,是敌人。
但她也是救了弟弟,养大弟弟的人。
“她现在在哪儿?”
“不知道。”顾念摇头,“三年前她离开时说,要去办一件大事,办成了,就能赎罪。从那以后,再没消息。”
赎罪?
苏婉要去办什么?
“姐姐,”顾念握住林晚的手,“爹留下的东西……你找到了吗?”
“找到了。”林晚点头,“账本,供词,密信,都在。”
“那……”顾念眼中闪过坚定,“我们要为慕容家翻案,为爹娘讨公道。”
“你不怕吗?”
“怕。”顾念诚实道,“但我更怕一辈子隐姓埋名,让爹娘死不瞑目。爹常说,慕容家的儿郎,宁可站着死,不能跪着生。我是慕容家的外孙,顾家的儿子,不能给祖宗丢脸。”
林晚看着弟弟,心中又是心疼,又是骄傲。
十八年的寄人篱下,没有磨灭他的风骨。
“好。”她握紧弟弟的手,“我们一起。”
第五节 侯府夜访
见过顾念后,林晚的心安定了许多。
弟弟还活着,健康,懂事,有骨气。
这就够了。
接下来,就是为慕容家翻案。
沈翊的动作很快,当天下午就通过秦昭递了话。靖安侯秦牧答应见他们,时间定在今晚亥时,地点在侯府后门。
“侯爷说,此事机密,不宜张扬。”沈翊对林晚道,“你跟我去,暄儿受伤了,在家休息。证据都带上。”
“好。”
亥时,风雪停了。
京城街道空无一人,只有更夫敲着梆子走过。
沈翊和林晚乘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来到靖安侯府后门。
门虚掩着,一个老仆等在门口。
“沈大公子,林小姐,侯爷在书房等你们。”
跟着老仆穿过庭院,来到书房。
书房里点着灯,一个身穿常服的中年人站在窗前,背对着他们。
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
靖安侯秦牧,年约五十,面容刚毅,剑眉星目,虽然穿着便服,但那股久经沙场的杀气还在。
“晚辈沈翊,见过侯爷。”
“民女林晚,见过侯爷。”
秦牧打量他们,目光在林晚脸上停留许久。
“像……”他喃喃道,“真像清丫头。”
林晚心中一酸:“侯爷认识我娘?”
“何止认识。”秦牧叹道,“清丫头小时候,常来侯府玩。她最喜欢爬我院子里那棵老梅树,折了梅花插瓶,说要让满屋生香。”
他示意两人坐下。
“沈翊在信里说,你们找到了慕容家案的证据?”
“是。”林晚取出油布包,双手奉上,“请侯爷过目。”
秦牧接过,一层层打开。
看到账本时,他脸色凝重。
看到供词时,他拳头握紧。
看到密信,看到“玄鸟”印章时,他眼中迸出杀意。
“好一个宁王……”他咬牙道,“好一个玄鸟!”
“侯爷,”林晚跪了下来,“慕容家满门忠烈,死得冤枉。求侯爷主持公道!”
沈翊也跪下:“求侯爷主持公道。”
秦牧扶起他们。
“孩子,起来。”他声音低沉,“这些年,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为慕容家翻案。只是苦于没有证据,无处下手。如今有了这些……”
他握紧那些纸:“够了。足够让宁王伏法,让慕容家沉冤得雪。”
“可是侯爷,”沈翊担忧,“宁王是皇上的胞弟,深得信任。这些证据虽然确凿,但皇上会不会……”
“皇上那里,我去说。”秦牧道,“皇上不是昏君。只是当年被奸臣蒙蔽,才铸成大错。如今真相大白,我相信皇上会还慕容家一个公道。”
他看向林晚:“孩子,你可知道,公开这些证据,你的身份就藏不住了。慕容家唯一的血脉,会招来无数明枪暗箭。”
“民女不怕。”
“好!”秦牧赞许,“有慕容家的风骨。你放心,有我在,没人敢动你。”
他沉吟片刻:“明日早朝,我会把这些证据呈给皇上。你们先回府,等消息。”
“谢侯爷。”
从侯府出来,林晚长舒一口气。
交给靖安侯,是对的。
这位老将军身上,有父亲信里提到的那种“正气”。
“晚晚,”沈翊轻声道,“现在可以放心了。侯爷出面,此事必成。”
“嗯。”林晚点头,“只是……”
“只是什么?”
“我担心弟弟。”林晚道,“证据一公开,宁王府狗急跳墙,可能会对念儿下手。”
“放心。”沈翊道,“我已经安排了人手,暗中保护济世堂。明天一早,就把念儿接到沈府来。在沈府,没人敢动他。”
林晚心中温暖:“谢谢大哥。”
“又说谢。”沈翊笑了笑,“走吧,回家。祖母还等着呢。”
马车在夜色中驶回沈府。
林晚靠在车壁上,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
明天。
明天一切都会不一样。
慕容家二十年的冤屈,终于要洗清了。
父亲,母亲。
你们在天上,看到了吗?
第六节 朝堂惊雷
腊月十九,寅时。
靖安侯秦牧身穿朝服,手持象牙笏板,踏着晨霜走进宫门。
他怀里揣着那些证据——账本的抄本,供词的抄本,密信的抄本。原件他留在了府里,这是沈翊的建议,以防万一。
金銮殿上,文武百官分列两旁。
宁王站在亲王首位,面色如常,与同僚寒暄。
秦牧冷冷看了他一眼,没有上前。
钟鼓声响起。
皇帝驾到。
早朝开始,按例先议边关军情,再议各地灾荒,最后是各部奏报。
一切如常。
直到——
“臣,靖安侯秦牧,有本奏。”
皇帝有些意外:“秦爱卿何事?”
秦牧出列,跪倒在地:“臣要参奏宁王赵弘,勾结奸臣,陷害忠良,侵吞国库,罪证确凿!”
满朝哗然。
宁王脸色一变:“秦牧,你胡说什么!”
“臣有证据!”秦牧从怀中取出奏本,“二十年前,慕容家‘谋反’一案,全是宁王与户部尚书王崇山等人伪造证据,构陷忠良!这是账本,记录了他们如何瓜分慕容家家产!这是供词,是当年参与此案之人的画押!这是密信,是宁王以‘玄鸟’之名,指使王崇山行事的铁证!”
太监将奏本呈给皇帝。
皇帝翻开,越看脸色越沉。
殿内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看着皇帝,看着宁王。
宁王额角渗出冷汗,但仍强作镇定:“陛下,这是诬陷!臣弟对陛下忠心耿耿,绝无二心!这定是有人伪造证据,陷害臣弟!”
“伪造?”秦牧冷笑,“账本上的笔迹,是王崇山的亲笔!供词上的画押,有刑部存档可查!密信上的玄鸟印章,与宁王府的图腾一模一样!宁王,你还敢狡辩?”
皇帝抬起头,看着宁王。
眼神冰冷。
“弘弟,”皇帝缓缓开口,“这玄鸟印章,你怎么解释?”
“臣弟……臣弟不知!”宁王跪倒在地,“定是有人仿制臣弟的印章,陷害臣弟!陛下明鉴!”
“仿制?”秦牧步步紧逼,“那王崇山临死前的供词呢?他说,是宁王指使他陷害慕容家,事成之后,许他黄金万两,官升三级!这也是伪造?”
宁王脸色惨白。
王崇山临死前,确实留下了一份供词,但他明明已经销毁了……
怎么会……
“陛下!”宁王磕头,“臣弟冤枉!这定是秦牧与慕容家余孽勾结,陷害臣弟!慕容家谋反,证据确凿,当年是三司会审定案的啊!”
“三司会审?”秦牧怒道,“三司的人,都被你收买了!刑部尚书,大理寺卿,都察院左都御史……账本上清清楚楚,每人收了十万两白银!陛下若不信,可即刻派人查抄这些人的府邸,看有没有赃银!”
皇帝闭上眼睛。
良久,他睁开眼。
“宁王赵弘,暂押宗人府。靖安侯秦牧,主审此案。三司官员,凡涉案者,一律停职查办。”
“陛下!”宁王急道,“臣弟冤枉!”
“押下去。”
侍卫上前,架起宁王。
宁王挣扎着,回头死死盯着秦牧,眼中满是怨毒。
秦牧毫不畏惧,直视着他。
二十年的冤屈,今日终于开始清算。
早朝散了。
消息像长了翅膀,瞬间传遍京城。
宁王被押,三司官员停职,慕容家案要重审。
天,变了。
第七节 沈府团聚
沈府,松鹤堂。
一家人都在等消息。
沈翊派去打探的人回来禀报:“早朝上,靖安侯当众参奏宁王,呈上证据。皇上震怒,已将宁王押入宗人府,命靖安侯主审此案。”
“好!”老夫人拍案,“苍天有眼!”
林晚松了口气,但心还悬着。
这只是开始。
宁王倒台,但他的党羽还在。那些人会不会狗急跳墙?
还有弟弟……
正想着,门外传来声音:“三小姐,顾公子接回来了。”
林晚立刻起身。
顾念走进来,穿着沈翊给他准备的新衣,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精神很好。
“姐姐。”
“念儿。”林晚上前,仔细看他,“路上可好?有人为难你吗?”
“没有。”顾念摇头,“沈大哥派了很多人保护,很安全。”
他看向堂中众人,有些拘谨:“这位是……”
“这是祖母。”林晚介绍,“这是二哥沈暄,三哥沈昀,四哥沈晗,二姐沈曦。这是大哥沈翊,你已经见过了。”
顾念一一见礼。
老夫人拉着他坐下,仔细端详:“好孩子,长得真像你爹。这些年,受苦了。”
“不苦。”顾念轻声道,“能活着见到姐姐,见到大家,已经是福气。”
沈曦递给他一杯热茶:“喝点茶,暖暖身子。你身子弱,要好生调养。以后就住在沈府,缺什么尽管说。”
“谢谢二姐。”
沈昀笑嘻嘻道:“这下好了,咱们家又多了一个弟弟。念儿,以后我带你玩,京城好吃的、好玩的,我都知道!”
沈晗小声说:“我、我可以教你画画。”
顾念看着这一大家子,眼眶发热。
他从小孤独,只有苏婉相伴。如今突然有了这么多亲人,一时间有些不适应,但心里暖暖的。
“谢谢……谢谢大家。”
“自家人,不用谢。”沈翊温声道,“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正说着,秋月进来禀报:“大公子,靖安侯府来人了,说侯爷请大公子和三小姐过府一叙。”
沈翊看向林晚。
林晚点头:“我去。”
“我也去。”顾念站起来。
“念儿,你……”
“我是慕容家的外孙,顾家的儿子。”顾念坚定道,“这件事,我有权知道,也有责任参与。”
沈翊赞许地看着他:“好,一起去。”
第八节 侯府定策
靖安侯府,书房。
秦牧面色凝重。
“宁王虽然被押,但他的党羽还在活动。”他沉声道,“我收到消息,有人想劫狱,也有人想销毁证据。你们在扬州遇袭,在德州遇刺,都是宁王府的人干的。”
“侯爷,”沈翊问,“皇上那边……”
“皇上很震怒,但也很为难。”秦牧叹道,“宁王毕竟是皇上的胞弟,太后最疼爱的小儿子。太后已经找皇上哭诉了,说宁王是被陷害的。”
林晚心头一紧:“那皇上会不会……”
“不会。”秦牧摇头,“皇上是明君,分得清是非。只是这案子要审,阻力会很大。宁王的党羽,太后的压力,还有朝中那些被牵扯的官员……都会想办法阻挠。”
他看向林晚和顾念:“所以,你们要小心。尤其是你们姐弟,是慕容家唯一的血脉,是这案子的关键证人。那些人不会放过你们。”
“我们不怕。”顾念道。
“不是怕不怕的问题。”秦牧严肃道,“是要活下去,活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所以从今天起,你们就住在侯府。我这里戒备森严,比沈府更安全。”
林晚和沈翊对视一眼。
“侯爷,”沈翊道,“晚晚和念儿住在侯府,自然安全。但沈府那边……”
“沈府我会派人保护。”秦牧道,“你放心,宁王倒台,那些人不敢明着来。暗地里的手段,防着点就好。”
他顿了顿:“另外,还有一件事。”
“侯爷请讲。”
“慕容家的旧部,这些年散落各地。有些人还活着,有些人已经死了。但活着的那些,听说慕容家要翻案,都想出力。”秦牧从抽屉里取出一份名单,“这是我能联系到的,一共三十七人。有退伍的老兵,有隐居的将领,还有在朝为官的中立派。他们都可以作证,证明慕容家的清白。”
林晚接过名单,手在抖。
三十七人。
二十年后,还有这么多人记得慕容家,愿意为慕容家作证。
“谢谢侯爷。”
“该我谢你们。”秦牧看着她,“若不是你们找到证据,慕容家的冤屈,不知还要埋没多少年。”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的梅树。
“清丫头最喜欢梅花。每年冬天,都要折几枝插瓶。她说,梅花傲雪,就像慕容家的风骨。”他转过身,眼中含泪,“孩子,你娘若在天有灵,看到你们姐弟这样,定会欣慰。”
林晚和顾念也红了眼眶。
父亲,母亲。
你们看到了吗?
有这么多人在帮我们。
慕容家的冤屈,一定会洗清。
从侯府出来,已是傍晚。
沈翊要回沈府安排,林晚和顾念留在侯府。
临别前,沈翊对林晚说:“晚晚,照顾好自己,也照顾好念儿。有事随时传信,我随时在。”
“大哥也要小心。”
“放心。”
马车驶远。
林晚和顾念站在侯府门前,看着暮色中的京城。
风雪又起。
但这一次,他们心中是暖的。
因为知道,前路虽然艰难,但他们不是一个人。
有靖安侯,有沈家,有慕容家的旧部,还有彼此。
姐弟俩相视一笑。
“姐姐,我们会赢的,对吗?”
“对。”林晚握紧弟弟的手,“一定会。”
风雪中,侯府的红灯笼亮了起来。
温暖,坚定。
像黑暗中的光。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