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后山,林间还弥漫着潮湿的雾气。
陆念念穿着一身迷彩小作战服——这是陆战野托人连夜从被服厂赶制出的最小号——正蹲在一片潮湿的岩石缝里,小心翼翼地挖出一株开着黄色小花的植物。
“找到了!‘断肠草’!”
陆战野跟在她身后,手里提着一个军用帆布袋,里面已经装了小半袋奇形怪状的植物。
他看着女儿娴熟的动作,心中再次感到震撼。这些在他看来差不多的野草,到了女儿嘴里,却都有着“见血封喉”、“鹤顶红”、“七步倒”这种要命的名字。
就在这时,他看见女儿闪电般出手,从草丛里捏住一条色彩斑斓的毒蛇的七寸。
陆战野的心脏漏跳一拍,下意识就要冲上去。
可下一秒,他就看到女儿面不改色地挤出蛇的毒液,滴在一个小瓷瓶里,然后像扔掉一根没用的绳子般,把那条吓瘫了的蛇扔回了草丛。
他僵在原地,后背渗出一层冷汗。这丫头,胆子比天还大!
他现在彻底相信,女儿口中那个“有点疼”的药浴,绝对不是开玩笑。
“爹,手伸过来。”陆念念处理完草药,朝他招了招手。
陆战野依言伸出手。
陆念念摸出一把锋利的小刀,二话不说,在他粗糙的手掌上轻轻一划。血口出现,鲜血涌出。
“你干什么?”陆战野皱眉。
“取血做药引。”陆念念头也不抬,将他的血滴入一个盛满黑色粉末的小碗。
粉末遇到血液,立刻发出“滋滋”的声响,散发出一股奇异的腥甜味。
“你的毒已经和气血融为一体,必须用你自己的血做引子,才能把药力精准地导入经脉。”
她解释着,拿出金疮药,熟练地给他包扎好伤口,动作比卫生所的护士还利索。
采完药,父女俩回到家。
一个巨大的橡木桶已由警卫员小张找人送来,摆在院子中央。旁边,一口从炊事班借来的行军大锅架在灶台上,锅里烧着滚水。
陆念念指挥着陆战野,将那些“毒草”一株株扔进大锅。
很快,一锅清水就变成了一锅翻滚着诡异气泡的、墨汁般的浓稠液体。一股混合了草药、泥土和毒物腥气的古怪味道,迅速弥漫了整个小院,光是闻着就让人头皮发麻。
“好了,撤火,等药汤凉到能下手,倒进桶里。”陆念念拍拍手,像个总指挥。
半小时后,一桶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漆黑药液准备就绪。
“脱衣服,进去。”陆念念指着木桶,对陆战野说。
陆战野看着那桶比墨汁还黑的液体,饶是他这种尸山血海里闯出来的人,也感觉喉咙有点发干。
“真要进去?”
“不然呢?我费这么大劲,是煮给你闻的?”陆念念抱着手臂,白了他一眼。
陆战野一咬牙,迅速脱掉上衣,露出那身伤疤纵横、肌肉虬结的古铜色身躯。
他一只脚迈进木桶。
“嘶——”
一股灼热的刺痛感瞬间从脚底板传来,仿佛踩在了一块烧红的烙铁上。
这还只是开始。
他心一横,整个人沉进了木桶里。
“呃!”
一声压抑不住的闷哼从陆战野喉咙里挤出。
疼!
不是刀割火烧,而是仿佛有亿万根烧红的钢针,顺着他全身的毛孔,疯狂刺入他的血肉、骨髓、五脏六腑!
每一条经脉,都像被灌满了岩浆,在疯狂燃烧!每一块骨头,都像被巨锤一寸寸地敲碎!
这种痛苦,几乎要将他的意志彻底摧毁!
“不行!我要出来!”
陆战野双眼瞬间血红,青筋从额头、脖子根根暴起。他双手抓住木桶边缘,用尽全力就想爬出来。
然而,一只小小的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那只手明明那么小,却仿佛有千钧之力,让他钢铁般的肌肉竟动弹不得。
“爹,忍住!”陆念念的声音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见的颤抖,“这是以毒攻毒,正在拔除病根!现在出来,药力反噬,你会当场爆体而亡!”
她的脸色很苍白,配置这种霸道的药浴,对她消耗也极大。
“爆体而亡”四个字,让陆战野求生的本能压过了剧痛。
他抬起头,透过被汗水模糊的视线,看到女儿那张写满紧张和担忧的小脸。
他想起了她为他做的一切,想起了她被熊孩子围攻时,那孤单倔强的背影。
一股力量,从心底最深处涌了上来。
他不能死!更不能在女儿面前像个懦夫!
“啊啊啊——!”
陆战野放弃挣扎,双手死死扣住木桶边缘,指节捏得泛白。他仰起头,发出一阵阵野兽般的嘶吼,用这种最原始的方式,宣泄那股几乎将他撕碎的剧痛。
吼声传遍了家属院。
“谁啊?叫得这么惨!”
“听着像是陆旅长家传来的?”
沈翠萍正在阳台嗑瓜子,听到这声音,脸上立刻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
“哼!肯定是遭报应了!那小野种,连亲爹都克!活该!”
木桶里,陆战野的吼声从凄厉逐渐变得低沉,最后只剩下如同困兽般的粗重喘息。
他浑身湿透,却依旧死死咬着牙,挺直了脊梁,没再喊一句要出来。
他不能让女儿失望。
陆念念一直站在旁边,小手紧攥,死死盯着药汤的变化。
终于,当桶里的黑色药液开始变得清澈,并浮起一层散发恶臭的黑色油污时,她紧绷的小脸才松懈下来。
“好了,爹,可以出来了。”她的声音带着如释重负的疲惫。
陆战野闻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晃晃悠悠地从木桶里站起。
当他走出木桶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皮肤上那些纵横交错的旧疤,颜色竟淡了许多,古铜色的皮肤下仿佛有莹润的光泽在流动。
他握了握拳。
一股前所未有的、爆炸性的力量感从四肢百骸涌来!身体轻得像羽毛,但每块肌肉里都蕴含着火山般的力量!
那股盘踞在他肺里多年的滞涩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通透舒畅!
他感觉自己,像是换了一具年轻了十岁的身体!
“这……”他震惊得说不出话。
“只是第一步。”陆念念打了个哈欠,满脸疲惫,“清除了大部分毒素,剩下的得慢慢调理。”
她看着那桶散发恶臭的废液,小眉头又皱了起来。
“奇怪……”她低声自语,“这毒素的根源,比我想象的还要深。不完全是人为下毒……倒像是有什么东西,一直寄生在你身体里……”
她话没说完,陆战野已经一把将她抱了起来,看着她疲惫的小脸,眼眶发热,在她沾着草屑的脸蛋上狠狠亲了一口!
“好闺女!爹这条命,是你给的!”
陆战野欣喜若狂,抱着女儿在院子里转了好几个圈,爽朗的大笑声再次传遍家属院。
这一次,不再是惨叫,而是充满了力量和喜悦。
阳台上,沈翠萍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手里的瓜子都忘了嗑。
怎么回事?刚才不还叫得跟要死了一样吗?
沉浸在巨大喜悦中的陆战野,没有注意到女儿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深深疑惑。
他现在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念念!走!爹刚发了津贴和奖金,带你进城!买新衣服!买好吃的!爹要把你打扮成全世界最漂亮的小公主!”
陆战野抱着女儿,意气风发地朝着大门口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