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欲来的气息,最先是从气味开始的。
往年此时,桃花坞的空气里该是弥漫着新酿桃酒初熟时那种清冽甘醇、令人微醺的甜香,像少女脸颊上自然的红晕。但这一年暮春,那甜香里却隐隐掺杂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闷,仿佛陈年酒瓮底层未曾滤净的渣滓,又或是开得过于繁盛、即将腐败的花瓣散发出的、甜腻到令人胸口发堵的气息。连城中桃树的花期似乎都紊乱了些,有的枝头还在绽放,相邻的却已开始零落,花瓣颜色也深浅不一,少了往日那种通透匀净的粉嫩。
紧接着是声音。以往清晨,市井的喧嚣是鲜活而有层次的:小贩清脆的叫卖、车马粼粼、茶楼酒肆碗碟碰撞、孩童嬉笑……如今,这些声音底下,似乎总潜着一股压抑的、窃窃私语般的嗡嗡声,像无数只蜜蜂被困在厚实的棉絮里,沉闷而不安。人们交谈时,眼神游移得更快,笑容也时常僵在脸上,仿佛总在提防着什么,或是急欲分享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流言,便在这样的土壤里疯狂滋长,如同雨后的霉菌,无孔不入。
起初只是在茶馆酒肆最阴暗的角落、洗衣妇捶打衣物的河埠头、更夫交班的短暂间隙里,压抑地流传。有人说,掌控水路命脉的“漕帮”大当家,上月秘密会见了几位操着外江口音、做派豪阔的客商,席间多次提及“外头的江船越来越大,载货越多,若是咱们的桃酒能搭上顺风船,直下金陵、苏杭……”。又有人神秘兮兮地透露,“鲁班门”那位年近百岁、据说年轻时曾亲手参与布置桃花坞早期关键格局、早已闭关多年的老门主,前些日子竟破例出了关,由弟子搀扶着,颤巍巍地在城中几处要紧的街口、桥头转悠了许久,最后对着白石坪方向长叹一声,含糊念叨着:“气脉淤塞了……格局太死,该动一动了……”
这些流言像春天的柳絮,看似轻盈无害,却粘得到处都是,挠得人心痒,又带着某种不安的预兆。很快,一些更具体、更实在的变化开始悄然发生。
“震”位那片最大的贫民区边缘,几户常年被湿气与穷病折磨、几乎要被“排挤”到沼泽边的人家,竟被“鲁班门”的外执事亲自找上门,不是驱赶,而是客客气气地请去帮忙——在区外一片原本是蚊蝇滋生的烂泥塘处,修建简易的排水沟和一块平整的晾晒场。工钱给得足,还管一顿实在的午饭。活儿干完后,那片地方竟真的清爽了许多,积水和恶臭大减,那几户人家脸上也多了些久违的光彩。
“巽”位那位赠墨给陈栖的古怪老画师,某日忽然被“杜家”桃酒总坊的管事恭敬请走。据说是杜家最新研制的一款名为“醉春风”的高阶桃酒即将面世,需设计新的酒标与包装,非得请“笔下有灵、能勾魂摄魄”的大家出手不可。报酬丰厚得令人咋舌,老画师回来后,依旧对着空白画纸发呆,但案头多了几坛市面上绝难见到的陈年桃酒,香气氤氲了整个简陋的画室。
变化虽细微,却像投入看似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一圈圈扩散,搅动了湖底沉积的泥沙。而将这股暗流彻底推至风口浪尖、化为席卷全城狂澜的,是一纸突如其来、措辞堂皇、盖着八大家联合印鉴(尽管有眼尖心细之人私下嘀咕,那印鉴似乎盖得有些仓促,位置也不那么齐整)的《桃花坞英才招募告示》。
告示被张贴在城门、各坊市口、书院武馆门外最显眼的位置,用的是上好的洒金宣纸,朱砂拓印,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内容并不冗长,却字字千钧:
“为顺应天时,广纳贤良,壮我桃花坞万世之基业,兹面向坞内所有居民(注:含常住户籍及附属仆役杂工),不限出身区域、行业、门第,公开招募‘文武才俊’及‘百业能人’。经考核遴选,优异者将依其才具,或纳入八大家相关产业核心,授以职司;或擢升城内紧要职位,享对应区域居住权及资粮配给;更有卓异者,可获机缘,参与坞内‘机要事务’,共襄盛举……”
告示最后,还用稍小字体特意补充了一句,却如重锤敲在无数人心头:“各书院、武馆、行会、坊社,须循例至少推举一名‘文试’或‘武试’参选者,以彰重视,以为表率。”
“不限出身区域!”
这五个字,如同炸雷,瞬间劈开了桃花坞上空沉闷的甜腻空气,也在无数被等级与方位死死框定一生的人们心中,点燃了前所未有的、炽烈到近乎灼痛的希望之火!这意味着,即便是“坎”位最边缘、终日与瘴气沼泽为伴的贫民,理论上也有了鲤鱼跃龙门、一步登天的可能!尽管所有人心知肚明,实际操作中必然障碍重重,但这纸告示,无疑是在桃花坞那森严如铁壁的等级壁垒上,用最堂皇的名义,撬开了一道前所未有的、令人目眩神迷的缝隙!
狂喜、怀疑、兴奋、恐惧、算计……各种情绪如同煮沸的水,在桃花坞每一个角落翻滚冒泡。
守旧势力的反应激烈如火山喷发。以赵家为首的、主要在“离”、“坤”位拥有大量产业和田庄的几家大户,第一时间联名向八大家中态度相对保守的“漕帮”长老、“徽记”主事表示“深切忧虑”,认为此举“恐坏祖宗成法,滋生动荡,引外气侵扰,损我桃花坞灵蕴根基,动摇根本”。私下里,更难听的话在深宅大院中流传:“什么阿猫阿狗都想登堂入室?”“那些贱泥腿子懂得什么礼仪规矩?怕不是有人想借机培植羽翼,搅乱乾坤,好浑水摸鱼!”
维新派则按兵不动,却又处处透着不寻常。“鲁班门”率先在“震”位那处新修的晾晒场旁,搭起了一个简易的报名点,并派出一位口齿伶俐的年轻弟子,讲解土木营造、机关消息相关的“百业能人”考核标准,言谈间对“破格取才”颇多褒扬。“杜家”也放出风声,称新酒“醉春风”的酿制,需深入理解不同区域水土特性对花果灵韵的影响,正需广纳熟悉各地草木习性的“耳目”。而态度最为暧昧神秘的“巫祝”一脉,则对告示保持了沉默,既未公开支持,也未明确反对,只是有传言说,巫祝长老近日频繁登门拜访几位八大家宿老,谈话内容无人知晓。
清风书院,这所桃花坞名义上的最高学府,自然也毫无例外地被卷入了这股前所未有的狂澜之中。
山长姓宋,是个年过花甲、以“持重稳妥”著称的老秀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常年穿着浆洗得发白的儒衫。此刻,他坐在自己那间堆满古籍、飘着墨香的书斋里,对着那份烫手的告示副本,愁得几乎将颌下几缕稀疏的胡须揪断。
“表率……推举……”宋山长喃喃自语,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书院里的学生,家境大多优渥,平日的功课吟风弄月、诗词歌赋尚可应付,但若要论真正的经世致用之“文”,或是实打实的拳脚“武”功,指望这群膏粱子弟去和那些可能从底层摸爬滚打出来、为改变命运不惜拼命的狠人比拼,无异于以卵击石,自取其辱。可若不推举,或推举上去的人一败涂地,书院颜面何存?八大家那边如何交代?他这个山长的位置还坐得稳吗?
议事堂内,几位书院的教书先生吵成了一锅粥。有人提议抓阄,听天由命;有人提议让几位资历深的先生各自推荐门下“得意门生”;还有人提议干脆让那些富家子弟自己“捐”个名额,花钱打点,走个过场。吵吵嚷嚷,唾沫横飞,却无一人敢打包票能选出真正有竞争力的人选。
竺先生坐在最靠窗的末位,毡帽依旧低压,小墨镜后的目光不知落在窗外哪片晃动的树影上。他面前放着一杯早已凉透的清茶,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粗糙的杯壁。待到众人的声浪稍歇,他才用那奇异的、平缓得不带丝毫火气的语调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山长,诸位同仁。窃以为,既是‘表率’,首重‘公’字与‘能’字。书院学子,固然是首选。然则,告示明文‘含常住及附属人员’。书院之内,除学子外,尚有仆役、杂工、厨役数十人。其中,未必没有身怀技艺、心志坚毅的可造之材。若拘泥于身份,恐失‘广纳’之本意,亦非‘破格’之精神。”
一席话,让刚刚稍缓的议事堂瞬间再次陷入死寂。推荐……杂役?!这简直是闻所未闻、颠覆纲常!
“竺先生此言差矣!”一位教授经义的资深老学究立刻拍案而起,气得胡子直翘,“杂役者,卑贱之流,目不识丁,举止粗鄙,如何能代表书院文采风流、武功体统?若真如此,岂不让桃花坞各界笑掉大牙?我清风书院百年清誉,将毁于一旦!”
“文采或可后天勤学,武功或需筋骨天赋。”竺先生语气依旧平淡,仿佛在讨论窗外的天气,“然心性之坚韧、求生之智巧、于困厄中默默积蓄之力,却未必是锦衣玉食、顺风顺水者所能轻易具备。况此次招募,本就有打破陈规、不问出身之意。书院若能摒弃成见,率先破格,不拘一格,无论结果如何,这份胆识与气度,这份对‘才’之真义的追寻,便已先声夺人,胜却无数空谈。”
宋山长捻着胡须,沉吟不语。他何尝不知书院这些学子斤两?平日作几首歪诗、写几篇骈文尚可,真到了要见真章的场合,十有八九要丢人现眼。竺先生的话,虽惊世骇俗,离经叛道,却像黑暗中划过的一丝微光,未必不是一条险中求存、出奇制胜的蹊径。只是,推举谁?哪个杂役能有这般本事?若推举上去不堪一击,岂不是更坐实了书院无人、病急乱投医?
“老夫近日观之,”竺先生似是无意般,继续用那平缓的语调说道,目光似乎扫过众人,“灶房那唤作陈栖的杂役少年,每日劳作之余,于廊下沙地习字不辍,笔划日渐端正有力,可见心志坚忍,并非愚钝麻木之辈。且其常年担水负重,行走于湿滑井台、崎岖巷陌,身形日渐沉稳,步伐扎实,下盘功夫隐然成形,似有习武之天然根基。或可……作为‘武试’备选之一,稍加观之?当然,最终仍需山长与诸位同仁共同商榷定夺。”
“陈栖”这个名字被提出,如同一颗小石子投入本就涟漪阵阵的池塘,激起了完全不同的反应。有人面露极度不屑,仿佛听到什么污秽之物;有人则是纯粹的惊讶,努力回想那个沉默瘦削的挑水少年模样;也有人,如宋山长,眼中闪过思索之色。
山长想起陈栖平日的沉默寡言与吃苦耐劳,想起他背上那些据说因“偷学武艺”而留下的鞭痕(此事他略有耳闻),又想到赵奎等纨绔子弟的飞扬跋扈与不成器,再想到告示背后那令人不安的各方角力与“破格”背后可能蕴含的凶险……心中天平开始剧烈摇摆。用一个无关紧要、死了伤了也无人在意的杂役去试试这潭深水,似乎……是个代价最小、又能表明态度的选择?成了,是书院慧眼识珠于微末,教化有功;败了,也无伤大雅,最多落个“急功近利”的笑谈,总比让那些宝贝学子去丢人现眼强。
“此事……关乎书院声誉,非同小可。”宋山长缓缓开口,语气凝重,“容老夫再思量一二,也需征询一下……几位贤达的意见。”他口中的“贤达”,自然是指八大家中能说得上话的人物,尤其是态度暧昧的杜家,以及那位将孙女送来书院的裴老将军。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尽管山长尚未最终拍板,但“竺先生举荐哑巴杂役陈栖参加镇试武试”的风声,还是以惊人的速度传遍了书院的每一个角落。
赵奎是第一个炸开的。他在学堂里当众将书案拍得震天响,脸色涨红如猪肝:“让那个又哑又脏的杂种代表书院?我呸!山长是老糊涂了!还是被那个装神弄鬼的竺瞎子灌了迷魂汤?!我这就回家禀明父亲!这书院,有他没我,有我没他!”说罢,怒气冲冲地摔门而去,留下一堂哗然与窃窃私语。
裴湘则是在午后练武的僻静角落找到陈栖的。她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兴奋红晕,眼中光芒闪耀,但深处也藏着一丝担忧:“陈栖!你听说了吗?竺先生举荐了你!天啊,这简直是……这可能是改变你命运最好的机会!”
陈栖正在用一块破布擦拭练功用的石锁,闻言动作顿了顿,缓缓直起身。他当然听说了,书院里早已议论纷纷,各种目光——惊诧、鄙夷、好奇、嫉恨——如同无形的针,时刻刺在他身上。机会?他想起月牙山雾中那冰冷的感知,想起无处不在的窥视,想起父母可能的遭遇,想起怀中那本《葬经》揭示的残酷可能。这真的是机会,还是一个更醒目、更无法逃脱的靶子?一个将他彻底暴露在各方势力目光下的陷阱?
裴湘看出他眼中深沉的迟疑与戒备,急急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危险,对不对?到处都是眼睛,赵家绝不会善罢甘休,还有其他不怀好意的人。可是陈栖,你难道想一辈子就在这灶房方寸之地,挑水、劈柴、被人叫哑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到像……像那些人一样,无声无息地‘消失’吗?”
她目光灼灼,带着一种近乎恳切的真诚:“这是个堂堂正正改变命运的路!只要你够强,在镇试中展现出足够让人侧目的价值,那些藏在暗处的人反而不敢轻易动你!我爷爷常说,险中求富贵,乱世出英雄!武试,你可以的!你的轻功,你的沉稳,你对力量的掌控,还有你那种……我也说不清的感觉,都比赵奎他们那些花架子强太多了!这是你挣脱现在这一切的跳板!”
她越说越激动,仿佛已经看到陈栖在擂台上扬眉吐气的那一刻。“我去求爷爷,让他跟山长说,一定要让你参加!爷爷虽然……最近总说不想掺和这些事,但这点忙,他应该会帮的!”她说着,转身就要走,裙裾飞扬。
陈栖下意识地伸出手,轻轻拉住了她的衣袖。裴湘回头,不解地看着他。
陈栖松开手,弯腰在沙地上迅速写下:“别去。将军是对的。”
裴湘一愣,随即明白过来。祖父近日反复告诫她远离是非,莫要强出头,尤其是牵扯到书院和八大家之间微妙关系的事情。她想起祖父书房里那些凝重的叹息,想起府中隐隐加强的戒备,心中那股热血稍稍冷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无力感。
“可是陈栖……”她声音低了下去。
陈栖摇摇头,继续写下:“谢谢。我能处理。” 裴老将军看得透彻。这潭水太深太浑,将军府地位超然,不宜过早明确站队,卷入维新与守旧的激烈争斗中。裴湘的关心和帮助,已是雪中送炭,他不能也不该将她拖入更危险的境地。他的路,终究只能自己一步步去走,去闯。
裴湘看着沙地上那简短却坚定的字迹,再看看陈栖沉静无波却暗藏坚毅的眼睛,那股无力感忽然被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取代——是心疼,是骄傲,还有一丝隐约的、连她自己都未完全明了的悸动。她最终重重点头,没再说什么,只是将一个小巧的、绣着平安符的旧香囊塞进他手里,低声道:“那你……万事小心。我等你消息。”
第二天,宋山长的决定公布了。经过“彻夜深思熟虑”,并“征询部分贤达意见”,书院决定推举两名学子参与初选考核,一为赵奎(文试),一为陈栖(武试)。理由是“赵奎同学文采斐然,素有才名;陈栖勤勉耐劳,体魄强健,沉稳少言,各有所长,皆可为书院代表,以示我书院有教无类、兼容并包之胸怀”。
这个明显经过精心算计、权衡各方利益的折中方案,像一份冰冷的契约。既满足了必须推举的要求,又给了守旧派(赵家)足够的面子(文试看似更“清贵”),同时将陈栖这个“破格”之举,严格限定在“武试”和“勤勉体魄”这个相对低层次、更强调“力”而非“智”的范畴内,极大地降低了敏感性和可能引发的反弹,也为将来可能的失败留下了充足的转圜余地——武试嘛,粗人比力气,输了也不丢大人,最多说书院“重实轻虚”,尝试了“野路子”而已。
书院内部顿时如同炸开了锅。赵奎虽然得到了文试名额,却觉得与哑巴杂役并列是奇耻大辱,看陈栖的眼神如同淬毒的刀子,恨不能将其生吞活剥。其他学子则多是看笑话、等好戏的心态,私下里赌陈栖会在第几轮被人打趴下,输得有多难看。厨房胖管事接到山长吩咐,给陈栖每日多了半个时辰的“自行安排”时间,美其名曰“准备考核”,但眼神里的讥诮与幸灾乐祸掩都掩不住,仿佛在说:看你能扑腾出什么浪花。
陈栖对此没有任何表示,脸上依旧是那副沉静到近乎淡漠的神情。他依旧在寅时起身,沉默地担水、劈柴、清扫,完成他分内的活计。只是眼神更加沉静,深处却燃起了一点幽暗而执拗的火光。
他没有师傅,没有资源,甚至不知道镇试武试具体会考些什么。但他有日复一日非人劳作打熬出的、远超同龄人的筋骨与耐力;有自己从无数次摔倒、闪避中摸索出的、“踏絮”轻功与无名册子呼吸法结合后产生的、难以归类的独特身法;有竺先生那本《葬经》带来的、对环境和“气”的模糊感知;更有从无数欺辱、毒打与濒死困境中淬炼出的、如同老竹根般深扎地底、百折不挠的求生意志与冰冷的愤怒。
他知道,从自己的名字被写入那份推荐名单、暴露在所有人目光下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没有了退路。无论这是维新派撬动铁板格局的一次大胆试探,是守旧派眼中需要被第一时间碾碎的蝼蚁,还是仅仅只是山长在各方压力下抛出的、随时可以牺牲的棋子与缓冲,他都被无可逆转地推到了台前,推向了那个即将汇聚全城目光、也汇聚了无数阴谋与算计的舞台。
鱼已入网,是成为刀俎下无声无息消亡的鱼肉,还是奋力一跃,挣破网眼,即便鳞伤遍体,也要看看网外的江河?
陈栖握紧了手中冰凉沉重的挑水扁担,目光掠过书院高高的、爬满藤蔓的围墙,投向远处烟霞迷蒙、雾气沉沉的月牙山。这一次,他不再仅仅是为了生存而沉默、忍耐、躲避。他要为自己,争一个明白,争一个未来,争一个……打破这无形牢笼的可能。
初试,就在十日后。于书院校场。
风,似乎更紧了,从月牙山的方向席卷而来,带着湿冷的寒意和山雨欲来的土腥气,蛮横地冲散桃花坞甜腻的空气,也吹动了少年额前汗湿的碎发。
波澜,已起。而他,必须成为弄潮儿,而非溺毙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