薯片文学
百万书友的精神家园

第4章

太阳刚爬上山头,山坳里的鸟鸣反倒衬得晨色更静。

陈月英骑着自行车,后座的盼弟晃着腿,车筐里的猪肉用草绳捆着,随着车轮滚动轻轻颠着。

遇见下地的村里人,她不再像从前那样低头绕着走,老远就扬声打招呼。

“春梅妈这是往哪去?”

李大婶扛着铁锹,包巾边角被露水打湿,隔着田埂喊过来。

陈月英脚点着地放慢车速,笑声脆生生的:“给春梅送点猪肉去。”

“该送!”

李大婶直起腰,嗓门亮得很,“昨儿的猪肉她家一家子连口热乎的都没吃上,这肉就得让她一家子尝尝。

儿子闺女都是身上掉的肉,端平了一碗水,将来还得靠闺女疼你呢!”

“可不是嘛!”陈月英笑着挥挥手,“那我先走啦聪聪妈,有空来家里坐!”

“好嘞——”

车轮重新转起来,风掀起陈月英鬓角的碎发,她深吸一口气,连空气里都飘着甜。

这是自由的味道啊。

上一世,她想去看闺女,得先问过丈夫赵永平的脸色。

饭要焖好,衣裳要浆洗干净,柴劈够三天的量,猪和鸡都得喂饱了,才能揣着小心出门。

哪怕晚归半步,劈头就是骂:“死外头了?家里几张嘴等着吃饭看不见?日子都过成这样了,还有闲心串亲戚!”

她从来只敢低着头听,闷头接着干活。

可这软弱和忍让,换来的是变本加厉的苛责,把她骂得像个伺候人的老婢。

那种憋在心里的委屈,那种过一天算一天的麻木,疼得她骨头缝里都发寒。

重活这一回,她总算尝到了自由的滋味。真好啊。

陈月英走后,灶房里炸开了锅。

原本他们盘算着,等陈月英走了,就把猪肉全部藏起来。

可到放粮食和肉的小土房,才发现门锁得死死的,钥匙早被陈月英带走了。

“爸!妈凭啥不让咱们吃肉?”东升先憋不住了,脸涨得通红。

海升拧着眉,语气里满是烦躁:“爸,妈好像变了个人似的,她就是故意针对咱们!以前她哪敢这样?这到底是咋了?”

秋梅揉着掌心,眼圈泛红:“就是!以前她最疼我了,现在还打我,还让我切猪肉,我的手都磨破皮了。”

“我手也磨破了!”东升立刻接话,“我从来没碰过生猪肉,黏糊糊的恶心死了!这些活累死了,我才不想干!”

海升皱着眉看向赵永平,揉着肩膀道:“爸,是不是你哪儿得罪我妈了?”

赵永平昨天的火气本就没处撒,被几个孩子你一言我一语搅得心头火直蹿,抬脚就踹了下旁边的柴火垛:“放你妈的屁!老子是男人,还得供着她不成?是这几年老子心软了,打少了,她忘了以前是咋挨揍的了!”

他喘了口气,不耐烦地挥挥手:“行了行了,看看灶房有啥吃的,垫垫肚子赶紧下地收麦子。”

秋梅脸都白了:“爸!这么热的天去收麦子?会热死的!我不去。”

七月的日头毒得像要烧起来,麦子地里密不透风,活像个大蒸笼。

她要是被晒黑了,开学咋见同学?她要在家看书。

东升也急了,“我也不去!会晒晕的!我都还没有娶媳妇儿呢。”

海升也不想去,“爸,等我妈和我三姐回来让她们去嘛,我也不想去。”

赵永平看着这几个娇气包,气不打一处来。

以前咋没发现这几个这么没用?他自己也不想去啊。

这些年地里的重活都是陈月英扛着,他顶多搭个手,真要自己带着这仨去收麦子,想想就头大。

他闷着头没说话,秋梅不情不愿地去灶房找吃的。

可把所有锅盖掀了个遍,灶台上空空如也。

没有烙好的饼,没有熬好的小米粥,连煮鸡蛋和咸菜坛子都是空的。

“呜呜……”秋梅急得掉眼泪。她最讨厌做饭了,这么热的天烧火,皮肤都要被烤红了。

再说,她根本不会烙饼啊!

赵永平和两个儿子不信邪,把灶房翻了个底朝天,结果还是一样,别说吃的,连口热水都没烧。

四个人你看我我看你,脸都僵了。

以前陈月英出门,哪回不是把吃的摆得整整齐齐?现在倒好,连口喝的都没有。

赵永平一肚子火没处发,憋得胸口发闷,在心里把陈月英娘俩骂了千百遍,最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秋梅,随便弄点吃的!”

秋梅哭丧着脸:“我啥也不会做啊,我不做……”

“废物!”赵永平瞪圆了眼,“老子供你念了这么多年书,连饭都不会做?将来嫁了人,不被婆家打死才怪!”

“我在那边就受苦,回来还要做饭,我不!”秋梅委屈地嘟囔。

赵永平啐了一口,“你以为老子愿意让你回来,赔钱货,将来还不是泼出去的水,老子能沾你啥光?我看这书也别念了,找个差不多的人家嫁了,彩礼八百,一分都不能少!”

他心里打着算盘:既然盼弟那边拗着不肯嫁人,那就让秋梅嫁。

村里老王家六个闺女,嫁一个收几百彩礼,最后盖了全村最阔气的瓦房,走到哪儿都挺胸抬头的。

他有三个女儿,咋就不能靠这赚点钱?

当初把秋梅赎回来就不该让她上学!也不该早早就买回来,不能卖钱还要读书花钱,这都是陈月英的错。

最后秋梅也没做饭,她跑到自己房间里把门反锁了。东升无可奈何的只能拉着海升一起做。

海升抱柴时掌心扎了根刺,疼得直咧嘴,赵永平看了更心烦,呵斥两句就转身蹲到外边抽烟去了。

东升拿着针给他挑刺,嘴里骂骂咧咧嫌他娇气。

海升趁机溜了。

东升也想溜,可他走了就只能饿着,他对着锅里的米犯愁,在院子里喊着问:“你们都吃多少?”

赵永平头也不抬:“两碗。”

海升在屋里大声回应:“两碗。”

秋梅:“一碗碗。”

算上自己的三碗。“一共八碗。”东升点点头,往锅里舀了八碗小米。

半袋子米一下子下去了一半。

烟熏火燎折腾了半个多小时,东升抹了把汗,自信满满地揭开锅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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