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翠的到来,确实让宋婉仪轻松了不少。煎药、打扫这些杂事有人分担,她便能更专注于宇文曜的治疗和研究药材。
治疗进入了新的阶段。除了常规的针灸,宋婉仪开始加重药浴的力度,并且配合一种特殊的手法进行深层肌肉按摩,目的是进一步松解粘连,刺激神经末梢。
这晚,宇文曜泡完加强版的药浴,皮肤泛着健康的红晕,靠在特制的软榻上。宋婉仪净了手,蘸上特制的活血通络药油,开始为他进行按摩。
她的手指带着温热的药油,力度适中地按压、揉捏着他腿部的肌肉群,从脚踝开始,一点点向上,仔细感受着皮下的筋结和条索状的僵硬。
宇文曜闭着眼,放松身体,配合着她的动作。药浴和按摩带来的温热感渗透进肌肉深处,与针灸后的酸麻感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异的、带着轻微刺痛的通畅感。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双灵活的手所到之处,紧绷的肌肉仿佛在一点点化开。
空气中弥漫着药油的独特气味,混合着地下石室特有的、略带潮湿的土石气息,还有一种……属于身边这个女子的、极淡的清新皂角香。
寂静中,只有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和她手上动作带来的细微摩擦声。
“你这些独特的手法,”宇文曜忽然开口,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低沉,“还有那套‘灵线筋络’的说法,当真是那位云游的老神医所授?”
来了。宋婉仪心中警铃微作,但手上动作丝毫未停,语气自然地接话:“是啊王爷,那位老神医脾气古怪,教的东西也跟寻常医者大不相同。”
“哦?”宇文曜依旧闭着眼,仿佛只是随口闲聊,“不知这位神医名号为何?仙乡何处?若能寻得,本王必当重谢。”
宋婉仪心里翻了个白眼,就知道他会查户口。她早就准备好了说辞,手上按摩到他大腿后侧一个关键的筋结,稍稍加重了力道,引得宇文曜闷哼一声,才慢悠悠地叹了口气:
“不瞒王爷,那位老神医来无影去无踪,名号从未告知。婉仪那时年纪尚小,只记得他须发皆白,仙风道骨,像话本里的老神仙。他只在边陲小镇停留了月余,指点了我一些粗浅的医理和这套独特的按跷导引之术,便飘然离去,再无音讯。”
她顿了顿,语气带上几分恰到好处的怅惘和神秘:“说起来也怪,自那以后,婉仪偶尔在梦中,还能见到那位白胡子老爷爷,他似乎……还在断断续续地教我一些东西。有些针灸的手法和药方,就像是突然某天在梦里变得清晰起来似的。连我自己都觉得玄乎得很。”
她把一切推给“梦中授艺”,既解释了来源,又增加了神秘感和不可查证性。毕竟,梦这玩意儿,谁说得清呢?
宇文曜终于睁开了眼睛,侧头看向她。灯光下,她正低着头,专注地对付着他腿上的一个筋结,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神情认真,不似作伪。
梦中授艺?
这个说法听起来荒诞不经,但……结合她那些确实卓有成效、却又迥异于当今所有医派的治疗手段,似乎又成了唯一合理的解释。否则,一个吏部小官的庶女,从何处学来这等精妙医术?
他目光深邃地看了她片刻,重新闭上眼睛,淡淡评价了一句:“倒是奇遇。”
没有追问,没有质疑。
宋婉仪暗暗松了口气,知道这一关暂时过去了。她赶紧转移话题,将按摩重点放在他小腿几处重要的穴位上,一边按一边讲解:
“王爷,您感受这里,承山穴,按压时是否有明显的酸胀感向上传导?这说明足太阳膀胱经的气血正在被激活,对您日后尝试站立时的平衡感很有帮助。”
宇文曜依言感受,确实有一股明显的酸胀感顺着小腿后侧向上蔓延。他“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按摩持续了将近半个时辰才结束。宋婉仪额角见了汗,甩了甩有些酸麻的手腕。
宇文曜看着她疲惫的样子,忽然道:“辛苦你了。”
宋婉仪愣了一下,随即摆摆手,咧嘴一笑:“不辛苦不辛苦,王爷您感觉舒服,腿好得快,我再辛苦都值!” 心里却琢磨着,这算不算员工福利?老板的口头表扬?
她帮宇文曜整理好衣袍,盖好薄毯,准备收拾东西离开。
“宋婉仪。”他又叫住她。
“王爷还有何吩咐?”宋婉仪回头。
宇文曜看着她,灯光映照下,他的眼神有些复杂难辨,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待本王腿伤痊愈,你……可有什么打算?”
宋婉仪心头一跳。这是在试探她未来的去向?还是……?
她面上不动声色,露出一个带着点财迷又有点憧憬的笑容:“打算?当然是拿着王爷您给的丰厚赏赐,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开个小医馆,悬壶济世,逍遥快活去呀!”
她眨眨眼,半开玩笑半认真:“王爷,您到时候可不能赖账,得给我包个大红包!”
宇文曜看着她那副“我就这点出息”的样子,一时竟不知该气还是该笑。他挥了挥手,语气听不出喜怒:“下去吧。”
“是,婉仪告退。”宋婉仪从善如流,端起药油碗,脚步轻快地走了。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宇文曜眸色深沉。
开医馆?逍遥快活?
她想得倒是简单。
只是,经历了这么多,他还能轻易放她离开吗?
这个念头毫无征兆地冒出来,让他自己都怔了一下。
他收敛心神,不再去想这些遥远的事情,将注意力重新放回自己的腿上。感受着那残留的温热和隐隐流动的气血,他尝试着,再次集中精神,去调动那沉睡已久的力量。
这一次,他似乎感觉到,脚踝处,传来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试图向上勾动的意向。
虽然依旧没有实际的动作,但那“想要动”的念头,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
希望,如同石缝中渗出的涓涓细流,虽然细微,却持续不断地,汇聚着力量。
而带来这希望的人……
宇文曜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门口的方向。
那个声称医术是“梦里白胡子老头”所教的女人,身上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
他忽然觉得,解开这些秘密的过程,或许……并不会无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