薯片文学
百万书友的精神家园

第2章

下一秒。

“哗啦——!”

铺子地面上,那片平静如镜的、暗沉粘稠的“液体”,毫无征兆地沸腾了!

不是冒泡,而是整个液面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搅动,猛地向上隆起,形成一个巨大的、不断旋转的、中心深陷的漩涡!漩涡中心,深不见底,散发出强大无匹的、冰冷的吸力,拉扯着周围的一切——光、空气、灰尘,乃至林砚的意识和存在感——都要将其吞噬进去!

与此同时,倒影中的景象开始剧烈扭曲、破碎!“老陈”的身影,那张木案,四周的墙壁,都在漩涡的吸力下被拉长、变形,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迹,迅速消散、湮灭!

现实中的铺子也开始剧烈震动!墙壁上的裂缝扩大,灰尘簌簌落下,两张紫檀木案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案面上那些银白色的符文光芒急剧闪烁,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崩溃!

掌心的疤痕,传来撕裂般的剧痛!林砚感到自己右半边的身体,连同意识的一部分,都被那漩涡中传来的、冰冷而熟悉的召唤所攫住——那是苏怀玉的气息!更加清晰,更加庞大,更加……饥渴!她就在那漩涡下面!在那片“液体”的深处,或者说,在那“液体”所连接的、某个更深、更黑暗的地方!

她在“呼唤”这把“钥匙”!呼唤他去“完成”最后的步骤!

是“了结”,还是……“献祭”?

“走!!”

林砚脑海中最后一丝清明,与老陈那无声的警告重叠,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他猛地向后退去,双脚拼命蹬地,想要挣脱那股吸力,逃离这片正在崩塌、异变的铺子!

然而,那吸力太强了!他的身体像被无数冰冷的触手缠住,一寸寸地滑向沸腾的漩涡边缘!视线开始模糊,耳边是液体疯狂旋转的轰鸣和某种仿佛来自亘古的、低沉的、充满恶意的呢喃!

就在他的脚尖即将触碰到那翻滚的、暗沉液面的刹那——

“嗒。”

一声轻微的、清晰的、仿佛就在他耳边响起的,硬物敲击木头的声响。

不是来自沸腾的液体,不是来自崩塌的铺子。

是来自他的身后。

那扇他进来时,在身后关闭的……

铺子木门的方向。

敲击声只响了一下,便停止了。

但就是这一下,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镇定的力量,瞬间穿透了铺子里所有的混乱与轰鸣,清晰地烙印在林砚濒临崩溃的听觉神经上。

沸腾的漩涡,猛地一滞。

那股强大的吸力,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凝滞。

抓住这千分之一秒的间隙,林砚用尽最后的力气,身体猛地向后一仰,双手胡乱地向后抓去——

“砰!”

他的后背,结结实实地撞在了坚硬冰冷的门板上。

与此同时,他胡乱挥舞的左手,碰到了门边一个冰凉、坚硬、熟悉的凸起——门闩。

没有思考,纯粹是求生的本能,他抓住门闩,用尽全身残余的力气,向旁边一拉!

“咔嚓。”

门闩滑动,脱扣。

“吱呀——!”

沉重的木门,被他撞得向后敞开。

门外,不是仄巷那凝固的昏黄灯光和深沉的黑暗。

是一片炽白、耀眼、仿佛能将一切阴影都焚烧殆尽的、正午时分最猛烈的——

阳光。

汹涌澎湃的、带着尘世喧嚣和热浪的夏日阳光,如同开闸的洪水,瞬间冲垮了门内所有的阴暗、冰冷、粘稠和死寂!

“啊——!”

林砚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被这突如其来的、过于强烈的光线刺得瞬间闭上了眼睛,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他感到自己像是从万丈冰窟,猛地被抛进了沸腾的熔炉!

身后,铺子里所有的异响——液体的沸腾、漩涡的吸力、木案的呻吟、诡异的呢喃——在那炽白阳光涌入的瞬间,如同被按下了静音键,戛然而止。

连同掌心那撕裂般的剧痛,也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只剩下一种冰冷的、深沉的麻木。

他背靠着敞开的门板,瘫软在地,剧烈地喘息,眼前是晃动跳跃的金色光斑,什么也看不清。炽热的空气灼烧着肺部,耳边是远处清晰的、属于正常世界的车流声、人声、市井的嘈杂。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的金光和眩晕感才稍稍退去。林砚颤抖着,勉强睁开了眼睛,眯成一条缝,适应着门外过于明亮的光线。

他正对着的,是仄巷的巷子。

但巷子,也变了。

青石板路依旧湿滑,但不再阴冷,在正午阳光下蒸腾着淡淡的水汽。两侧灰墙斑驳,爬着枯藤,墙角有青苔,一切都显得……普通。那种深入骨髓的、属于仄巷的诡异阴森感,消失了。巷子尽头,那盏白灯笼,不见了。悬挂灯笼的位置,只剩下一个锈蚀的铁钩,在阳光下闪着黯淡的光。

收骨铺的木门,在他身后敞开着。

林砚缓缓地、极其僵硬地,转过头,看向铺子里面。

阳光斜斜地照进门口一小片区域,照亮了门口附近积着厚厚灰尘的地面,和几片从门框上剥落的碎木屑。更里面的地方,则隐没在门框投下的、深邃的阴影里,看不真切。

没有沸腾的液体,没有旋转的漩涡,没有浮现符文的木案,没有倒影中的“老陈”。

只有一片尘埃落定的、空旷的、死寂。

仿佛这里,已经荒废了几十年,上百年。

掌心的疤痕,不再悸动,不再疼痛。它变成了一道真正意义上的、冰冷的、即将愈合的旧伤疤。

林砚撑着门框,艰难地站起来,双腿依旧发软。他最后看了一眼铺子深处那片阳光照不到的黑暗,然后,缓缓地,一步,一步,退出了门廊,退到了仄巷被阳光照亮的路面上。

他转过身,背对着那扇敞开的、幽深的、仿佛巨兽空洞眼窝的木门,朝着巷口,朝着那片炽白、喧嚣、属于“现实”的阳光世界,步履蹒跚地走去。

每走一步,巷子里的“正常”感就增强一分。他甚至能听到更远处传来的、小贩隐约的叫卖声,和孩童嬉戏的隐约笑声。

当他终于走到仄巷口,即将一步踏入外面被正午阳光暴晒的、车水马龙的街道时——

他下意识地,最后一次,回过了头。

望向巷子深处。

那间收骨铺,静静地矗立在巷子尽头,木门依旧敞开着,里面一片幽暗。在明亮的阳光下,它看起来不过是一间极其破败、毫不起眼、早已被遗忘的老旧铺面。

但林砚知道,有什么东西,被永远地留在了里面。留在了那片阳光照不到的黑暗里,留在了那面消失的墙壁后,留在了那摊沸腾又骤然平息的、暗沉液体的深处。

老陈最后的警告,那沸腾的漩涡,那无声的“快走”,那敲击门板的“嗒”声,案面上转瞬即逝的诡异符文,关于“匙”、“名”、“契”、“守”的冰冷信息碎片……

以及,苏怀玉。

那个穿着月白旗袍、从虚镜崩解中走出、如影随形、最后似乎被那炽白阳光和敞开的大门“阻隔”在铺子深处某个地方的身影……

她,还在吗?

是随着铺子的“沉寂”而暂时蛰伏,还是已经以另一种方式,融入了这片过于“正常”的阳光之下?

掌心的疤痕,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几乎看不见的青灰色。

它不再是与某个恐怖存在共鸣的“钥匙”。

它变成了一道门。

一道被打开过,又被某种力量强行合拢,却永远留下了缝隙和伤痕的……

门。

林砚收回目光,不再看那条仿佛恢复了“正常”的仄巷,转身,一步踏入了外面炽热、喧嚣、充满生者气息的、正午的阳光里。

强烈的光线瞬间包裹了他,驱散了骨髓深处最后一丝阴寒。

也暂时,遮蔽了身后那条巷子深处,那扇敞开的木门内,那片阳光无法触及的幽暗里——

一双缓缓睁开、瞳孔深处仿佛有碎裂镜片无声旋转的、

月白色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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