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小院看似和睦,实则还有一人未曾露面。
西边另一间屋子里,林家三媳妇王氏巧珍正坐在炕沿上,手里虽拿着针线,却一针也没缝下去,只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王巧珍比晚秋早进门不过半年,当初嫁给在镇上做伙计,模样周正又识得几个字的林清舟,她心里是极愿意的。
林家给的二两银子聘礼在村里已不算薄,她本是满意的。
可如今,一个孤女,不过是个养媳,林家竟肯出五两!足足五两!
谁家养媳给五两银子?!简直是闻所未闻!
王巧珍心里堵得厉害,凭什么?
就因为她要伺候那个瘫子?可那瘫子…原本是多么风光霁月的一个人物,村里多少姑娘暗暗倾心,如今却…..
她甩甩头,不愿再想。
只觉得公婆偏心,同样是儿媳,这差距让她如鲠在喉。
因此,哪怕知道新人进门,她也赌气窝在房里不肯出去见人,只当不知。
林家氛围宽和,周桂香知道三媳妇心里不痛快,叹了口气,也没强求她去招呼。
毕竟,谁又能料到清河会出这事呢?
这五两银子,几乎是家里大半积蓄,若非为了儿子,他们又怎会….
哎….各有各的难处….
且说张氏风风火火地去收拾那小杂物间,晚秋默默地跟在她身后。
那房间确实不大,原本堆放着些不常用的农具,旧物,但被张氏利落的归置到一角,腾出了地方。
靠墙摆着一张简陋的木板床,床头放着一个掉漆的木柜,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墙壁是黄泥抹的,有些地方已经斑驳,但打扫得干干净净。
窗户不大,糊着厚厚的窗纸,光线有些昏暗,却自有一种安宁静谧。
张氏抱来一床半旧的蓝花布被褥,虽然看得出浆洗多次有些发白,却带着阳光的干净气息。
“妹子,你先用着,等得了空,大嫂再给你絮床新的。”
张氏手脚麻利地铺着床。
晚秋看着,心里涌起一股陌生的暖流。
在沈家,她睡的是灶房角落的草堆,何曾有过这样正式的床铺和被褥?
她不再站着看,挽起袖子就上前帮忙拉扯被角,动作熟练。
张氏见状,忙道,
“哎,你别动,这点活儿大嫂一会儿就弄好了!你歇着,走了这一路,饿了吧?灶上温着粥,我先给你盛一碗?”
晚秋却固执的摇了摇头,手下动作不停,非但要铺床,看到地上还有些刚才挪动东西留下的浮尘,又立刻找来扫帚,一声不吭地扫了起来。
她做惯了这些,手脚利落,片刻功夫,小房间便更加整洁清亮。
张氏看着她瘦小却倔强的背影,心里叹了口气,知道这孩子是怕自己闲着了招人厌弃,
便也不再阻拦,只道,
“那成,你慢慢收拾,缺什么就跟大嫂说。”
收拾停当,晚秋站在小屋中央,看着这方属于自己的小天地,仍觉得有些不真实。
她抬手挠了挠因为长期缺乏打理而干枯打结的头发,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破烂的草鞋和短了一截的裤腿,一股自惭形秽的感觉涌上心头。
但晚秋没让自己沉浸在这种情绪里太久。
走出小屋,她也不用人吩咐,眼睛便开始自动搜寻活计。
院子里有些落叶,扫一扫,水缸里的水不满,她就去提井边的木桶打水,
在沈家打水都要去村尾的水井,而林家院子中就有一口水井,这已经是很好很方便的条件了。
实在没活计,晚秋就默默的把树桩劈成小柴,码放整齐。
农家哪有真正闲下来的时候?她早已习惯了不停劳作。
时间在忙碌中悄然流逝,日头渐渐升高。
到了午间,周桂香系上围裙,开始准备一家人的晌午饭。
农家清贫,一日只吃两餐,这晌午饭便是下午干活前顶重要的一顿。
粥在锅里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夹杂着野菜和少许米粒的香气。
周桂香走到院中,看着在院子里默默整理柴火的晚秋,又看了看大儿子夫妇和刚从屋里出来的三儿子,
最后目光落在小儿子那紧闭的房门上,深吸了一口气,用一种带着林家特有温软口音,清晰又不失慈和的声音唤道,
“晚秋~吃饭咯~”
“娃儿们~吃饭咯~”
这一声,不像在沈家时钱氏那尖锐的,带着呵斥的“死丫头今天不许吃饭了!”,
而是温和的,带着接纳,想要抚平她所有不安的温柔。
周桂香第一个唤的,是这个刚到家,还彷徨无措的新成员的名字。
晚秋猛地抬起头,望向灶房门口那个系着围裙,面容慈和的妇人,眼眶瞬间就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