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至临。靖安城的冬日来得凛冽,呼啸的北风卷着碎雪,将庭院的枯枝染成素白。林砚自夏日降生,转眼已半岁有余,恰逢春节前后,正是阖家团圆的时节,她粉雕玉琢的小模样,成了林家最暖的年味儿。
褪去了初生时的软糯娇弱,如今的林砚眉眼愈发清晰,一双杏眼水灵清亮,带着超越年龄的沉静。不同于寻常婴儿的懵懂混沌,她大多时候都安安静静地靠在母亲怀里,要么盯着屋内挂着的腊梅香囊出神,要么注视着孟婉卿缝补衣物的指尖,偶尔被林承安用拨浪鼓逗弄,也只是浅浅弯起唇角,露出一对小小的梨涡,乖巧得让人心都化了。
孟婉卿的身体虽在产后慢慢恢复,却依旧底子薄弱。入秋之后,寒气渐重,她便时常咳嗽,夜里总睡不安稳,常常后半夜被咳醒,裹着厚被也觉得脊背发凉,辗转反侧到天明。林承安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接连请王大夫来诊脉,开了些润肺止咳的汤药,可孟婉卿脾胃虚弱,苦涩的汤药喝下去便容易反胃,调理效果始终不甚理想。
这日清晨,天刚蒙蒙亮,窗外的雪还在下,孟婉卿又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惊醒。她怕惊扰了身边熟睡的林砚,连忙用绣帕捂住嘴,强忍着胸腔里的痒意,可那股气闷感实在难忍,还是忍不住咳了起来,声音不大,却带着明显的无力感,咳得肩膀都微微发颤。
林砚本就浅眠,瞬间便醒了。她躺在柔软的襁褓里,侧着头看向孟婉卿,小小的眉头紧紧蹙起。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母亲呼吸的急促,也能听出那咳嗽声里藏着的虚弱——这是产后气血未复,又受了冬寒侵袭,导致肺燥津亏,再加上脾胃虚寒,寻常汤药根本难以奏效。前世她深耕药物科研,对呼吸系统病症与食疗调理颇有研究,知道几味温和的食材能驱寒润肺,可如今她尚在襁褓之中,连话都不会说,如何能将这些法子告诉父母?
孟婉卿咳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脸色因咳嗽变得更加苍白,唇瓣也失了血色。她轻轻拍了拍林砚的背,声音带着一丝沙哑:“阿砚,是不是娘亲吵醒你了?对不起呀,乖,再睡一会儿。”
林砚眨了眨眼睛,伸出胖乎乎的小手,轻轻抓住了孟婉卿的衣袖。她没有哭闹,只是用那双清亮的眼睛望着孟婉卿,眼神里满是担忧,小脑袋还轻轻蹭了蹭母亲的手,像是在安抚。
孟婉卿被女儿这模样弄得心头一暖,连日来的疲惫也消散了几分。她握紧林砚的小手,指尖冰凉,连忙将她的手揣进自己的衣襟里暖着,温柔地说:“娘亲没事,阿砚乖,外面天寒,咱们再睡会儿。”
可林砚哪里还睡得着。她知道,母亲这样硬扛着只会加重病情,必须先让她做好保暖,再辅以温和的食疗,才能慢慢调理。她开始留意身边的一切,寻找着能传递信息的机会。
辰时左右,林承安从布庄回来取账本,刚推开卧室门,就看到孟婉卿坐在床边咳嗽,连忙快步上前,脱下沾着雪沫的棉袍,伸手扶住她:“婉卿,怎么又咳起来了?是不是夜里没盖好被子?”
“可能是吧。”孟婉卿笑着摇了摇头,试图掩饰不适,“不碍事,你快去布庄吧,年关将至,生意忙,别耽误了。”
林承安皱着眉头,伸手探了探孟婉卿的额头,又摸了摸她的手背,眉头皱得更紧:“手这么凉,肯定是夜里冻着了。我已经跟伙计交代过了,今天早些回来,带你去药铺再看看。”
他说着,转头看向襁褓中的林砚,脸上露出温柔的笑意,伸手想去抱她:“我的乖女儿,想爹爹了没有?爹爹给你带了麦芽糖。”
就在林承安的手快要碰到林砚时,林砚突然扭动着小身子,朝着床尾叠好的厚棉被方向拱了拱,小嘴巴里发出“咿呀”的声音,眼神紧紧盯着那床绣着松竹纹的厚棉被,小手还伸了伸,像是要去够。
林承安愣了一下,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疑惑地说:“阿砚是想要被子?”
林砚眨了眨眼,又朝着棉被的方向“咿呀”了一声,小脑袋还点了点。
孟婉卿也觉得奇怪:“这孩子今日怎么回事?以前从不这样黏着被子。”
林承安将棉被拿过来,放在林砚身边。林砚立刻停止了“咿呀”声,伸出小手摸了摸棉被厚实的布料,然后又抬头看向孟婉卿,小眉头依旧蹙着,眼神里满是催促。
林承安这才恍然大悟,一拍脑门:“难道阿砚是想让娘亲盖厚被子?”
他试探着将厚棉被盖在孟婉卿的腿上,又拿起一旁的暖炉,塞进她怀里。林砚见状,立刻露出了笑容,小嘴巴咧开,露出没长牙的牙床,像是在点头赞许。
孟婉卿又惊又喜,眼眶微微发热:“这孩子……她怎么知道我冷?真是娘亲的小棉袄。”
“咱们的阿砚是个有灵性的,心疼娘亲呢。”林承安心里暖暖的,愈发觉得这个女儿是上天赐予的珍宝,“以后夜里睡觉,一定要把厚被子盖好,暖炉也得放在手边,可不能再着凉了。”
孟婉卿点了点头,握紧怀里的暖炉,感受着女儿传递来的心意,咳嗽都轻了几分。
林砚心里松了口气,至少父母明白了她的意思,母亲以后会多注意保暖。但这只是第一步,想要彻底调理好母亲的身体,还需要食疗辅助。
下午的时候,嬷嬷按照往常的规矩,给孟婉卿端来了下午茶——一碟软糯的豆沙糕,还有一碗冰糖雪梨水。冰糖雪梨本是润肺的好物,可林砚知道,孟婉卿脾胃虚寒,冰糖性寒,喝多了反而会加重胃里的不适,根本得不偿失。
果然,孟婉卿喝了两口冰糖雪梨水,就觉得胃里隐隐发沉,轻轻皱了皱眉头,放下了碗。
林砚看在眼里,立刻扭动着小身子,朝着窗外院子里的方向“咿呀”起来。院子里的枣树下,挂着一串串风干的红枣,是林承安秋日里特意晒干留存的,红彤彤的枣子在白雪的映衬下,格外显眼。
嬷嬷笑着说:“小姐这是想出去晒太阳了?正好外面雪停了,我抱小姐出去透透气。”
她说着,便要抱起林砚。可林砚却摇了摇头,小手紧紧抓着床沿,依旧朝着红枣的方向“咿呀”,小手指着窗外的枣串,像是在说“要那个”。
孟婉卿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看到了院子里的红枣,疑惑地说:“阿砚是想看红枣?”
林砚点了点头,小嘴巴里发出“呀、呀”的声音,头还朝着孟婉卿的方向偏了偏,像是在示意什么。
孟婉卿有些惊讶:“这孩子,难道是想让我吃红枣?可这干枣硬得很,我现在咳嗽,怕是咬不动。”
林承安正好从布庄回来,身上带着一身寒气,听到屋里的动静,连忙搓了搓手走进来:“怎么了?阿砚又有新花样了?”
孟婉卿把事情跟他说了一遍。林承安看向窗外的红枣树,又看向怀里眼神急切的林砚,若有所思地说:“红枣性温,补气血、健脾胃,正好适合你调理身体。阿砚或许是知道这个,想让你吃红枣呢?咱们可以把红枣煮成粥,软烂易咽,也不刺激脾胃。”
他的话提醒了孟婉卿。王大夫之前也说过,她气血不足,脾胃虚弱,宜食温和滋补的食材,只是她最近咳嗽,心思都在止咳上,倒忘了这回事。
“或许真是这样。”孟婉卿笑着说,伸手捏了捏林砚的小脸蛋,“这孩子,真是越来越让人惊喜了。”
林承安立刻对嬷嬷说:“张嬷嬷,你去院子里摘些干红枣来,洗净了给夫人熬粥,再加点山药和桂圆,都是温和的食材。”
“哎,好嘞。”张嬷嬷连忙应着,转身去准备了。
林砚看到父母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满意地笑了笑,小脑袋靠在孟婉卿的怀里,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接下来的日子里,林承安每天都会让嬷嬷给孟婉卿熬红枣山药粥,清晨喝一碗暖身,晚上再炖一碗桂圆红枣汤,都是温和滋补的食材,既不刺激脾胃,又能驱寒润肺。孟婉卿的咳嗽渐渐减轻了,夜里也能睡个安稳觉,脸色也比之前红润了许多,说话时也有了底气。
林砚依旧像个普通的婴儿一样,安静乖巧,只是偶尔会用“咿呀”的声音和简单的动作,引导着父母做一些对母亲身体有益的事情。比如,当嬷嬷准备寒凉的瓜果时,她会故意别过脸去哭闹;当母亲久坐绣活,忘记起身活动时,她会扭动着小身子,示意母亲抱她在屋里走走;当林承安想买性寒的药材时,她会紧紧拽着父亲的衣袖不放。
林承安和孟婉卿虽然觉得女儿有些与众不同,却只当她是天生聪慧、有灵性,从未想过其他。他们只知道,自从有了林砚,这个家变得越来越温暖,孟婉卿的身体越来越好,布庄的生意也因年关旺季愈发红火,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