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怀抱紧实得像铁箍,苏泠浑身发僵,后背贴着他温热的掌心,腰间被牢牢圈着,耳边还萦绕着沈砚低哑的安抚。
“泠儿,累了就歇会儿,我在。”
这是第二次了。新婚夜的抗拒无果,马车上的身不由己,她试过用利益换距离,试过用麻木换喘息。
可他眼底的偏执从未消减,这份近乎窒息的掌控,让她只剩深深的绝望——她的挣扎在他面前,不过是徒劳。
沈母王氏在屋里听见小厮石头絮絮叨叨回话,手里的针线“啪”地掉在炕上,脸色瞬间变了。
“你说啥?砚儿他亲自下厨做饭了?”
她拔高了声音,满眼不可思议。从前家里穷,儿子做饭是没法子,可如今他已是朝廷命官,哪还能做这些妇人活计?
不等石头应声,她又追着问。
“还是给那个苏泠做的?他竟还抱着她进的宅院,又是帮着梳洗,又是亲手伺候?”
一连串的话听得王氏心口发堵,火气“噌”地往上冒。
一个名声不好的女人,竟让她好不容易熬出头的儿子这般伺候!这要是传出去,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她猛地站起身,拍了拍衣襟,咬牙道。
“反了反了!”
说着便大步往外走,脚步又急又沉,直奔沈砚和苏泠的院落,进门的架势带着十足的火气。
苏泠正失神间,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王氏站在门口,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
她一眼就看见沈砚将苏泠搂在怀里,姿态珍重得像是抱着稀世珍宝。
一手圈着她的腰,一手还轻轻顺着她的背,低声软语地安抚。
旁边的矮几上,剩余的饭菜还冒着袅袅热气。
王氏的火气“腾”地就上来了,快步走进来,语气里满是压抑的怒火。
“砚儿!你如今已是朝廷命官,怎么还把个女人搂在怀里这般宝贝?还亲自下厨给她做饭?”
目光扫过苏泠脖颈间未遮严的淡红痕迹,王氏的语气愈发刻薄。
“苏泠,你可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你名声在外,能嫁给我儿这样有出息的,已是烧了高香。”
“做媳妇的伺候夫君是天经地义,夫君碰你是你的福分,你竟如此娇气!”
“再则,理应你来主动操持家务、照顾砚儿的饮食起居,怎能反过来让他伺候你?”
她话锋一转,“还有,如今你既入了我们沈家的门,就得担起本分,早点给砚儿生个一儿半女,为我们家开枝散叶,这才是正途!”
“开枝散叶”四个字像惊雷般炸在苏泠耳边,她浑身猛地一颤,眼底的麻木瞬间被惊恐撕裂。
是啊,她怎么忘了这件最致命的事!
他如此步步紧逼、不肯放手,若真有了孩子,她便再也没有挣脱的可能,这辈子都要被牢牢困在这方寸之地。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汹涌——她可以暂时认命等待时机,却绝不能接受怀上他的孩子。
沈砚察觉到怀中人的颤抖,眉头微蹙,将她往怀里又紧了紧,抬眼看向母亲时,语气带了几分不容置喙的坚持。
“娘,泠儿身子还弱,回门一路奔波又累着了,子嗣之事不急。她是我娘子,我照顾她是应当的。”
“不急?”王氏皱起眉,语气里满是不赞同。
“男人立家立业,你如今有了官身,子嗣更是要紧事。她既嫁过来,这事就容不得拖延!我看她就是被你惯得娇气,哪有那么多柔弱可讲?”
沈砚察觉到怀中人愈发紧绷的肩背,眼底掠过一丝不耐——他不愿让苏泠在病弱疲惫时再受叨扰。
小心翼翼将她安放于床榻,替她掖好被角,指尖轻拂过她汗湿的鬓发,才转身面向王氏,语气带着克制的沉稳。
“娘,跟我来。”
王氏本还想对着床榻上的苏泠再啐几句,见儿子脸色沉凝,终究是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悻悻地跺了跺脚,跟在他身后往外走,嘴里还嘟囔着。
“真是反了天了,哪有男人这般伺候女人的!”
书房内,沈砚掩上房门,目光落在母亲身上,语气郑重。
“娘,儿子知晓您看重乡下的规矩,觉得女人就该伺候男人,床前灶后打理得妥妥帖帖才是本分。”
“但眼下情形,实不宜对苏泠苛责。”
“不宜?”王氏立刻拔高了嗓门,嚷嚷起来。
“砚儿你是读书读傻了?她都嫁给你了,是你明媒正娶的媳妇,身子都给你了!男女之事都做了。”
“女人家最看重这个,这辈子还能跑了?犯得着把她当祖宗供着?”
“又是抱又是伺候,还亲自下厨,传出去人家得笑你没骨头,笑我们沈家没规矩!”
她越说越直白,一边说一边拍着大腿,恨铁不成钢。
“她名声本就不干净,能嫁给你这个进士公,那是烧了八辈子高香!”
“做媳妇的伺候夫君天经地义,床上床下都该把你伺候舒坦了,你倒好,反过来捧着她!我看你就是被这女人迷了心窍!”
沈砚眉心微蹙,却未动怒,只是缓声道。
“娘,您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儿子此番得授官职,多亏岳父大人在朝中斡旋。”
“往后仕途进取,所需银钱,还要仰仗苏泠的嫁妆贴补;所需人脉,更离不开国公府的扶持。”
“这段时间,儿子的前程与苏家休戚相关,片刻离不得他们的助力。”
他语气恳切,又带着几分不容置喙的坚定。
“苏泠是国公府嫡女,若她没有退婚的变故,儿子根本就高攀不起她。此番变故,与我而言,却是天赐良机。”
“如今善待于她,既是全夫妻情分,亦是为儿子的仕途铺路。”
“您往后莫要再对她恶言相向,暂时也不要再提子嗣之事,如今仕途才是首重。”
王氏愣了愣,脸上的戾气淡了些。她虽粗俗,却也拎得清利害。
儿子的前程比什么都重要。可心里终究不甘,撇着嘴嘟囔。
“我看你就是太小心!她都跟你成了亲,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还能翻出天去?用得着这般低三下四?”
“娘,”沈砚打断她,语气重了几分。
“世事复杂,人心难测,稳妥为上。您只需记着,莫要苛待于她,便是帮儿子大忙了。”
王氏沉默片刻,终究是叹了口气,往椅背上一靠。
“罢罢罢!娘也不是不懂事的人,总不能拖你后腿。我知道了,往后不找她麻烦便是,可你也别太宠着她,免得宠得她忘了自己是个伺候人的命!”
沈砚听着母亲之言,眉头微蹙,却未辩驳。
毕竟是生养自己的亲娘,言辞间纵有不妥,也不便苛责。他沉吟片刻,语气放缓,带着几分温言劝勉的意味。
“娘,此事儿子自有分寸。只是有一桩,从前咱在乡野之间,民风淳朴,言行不拘小节亦无不可。”
“如今儿子忝列朝堂,往后仕途若能顺遂,往来皆是同僚故旧、达官显贵,所涉场合亦需合乎礼仪体面。”
他起身给王氏续了杯茶,目光诚恳。
“您是儿子的母亲,往后难免要随儿子出席些场合。”
若能略习些粗浅礼仪,读几卷蒙学小书,既能抬升身份气度,也免得旁人背后议论,折了儿子的颜面。”
“这并非为难您,实是为了咱们沈家日后的体面与安稳,还望娘能体谅。”
王氏愣了愣,端着茶杯的手顿在半空。她虽粗陋,却也懂“体面”二字的分量,知道儿子如今是官身,自己若太不像话,确实会让人笑话。
嘟囔了几句“读书记不住”“礼仪规矩麻烦”,终究还是松了口。
“罢了罢了,你既是为了沈家好,娘便学学便是。只是那些之乎者也的,我可学不来太深的!”
沈砚颔首浅笑,语气愈发温和。
“娘不必强求,只需略知皮毛,懂些待人接物的分寸便好。儿子会让人寻些浅显易懂的典籍与礼仪图谱来,您闲来无事翻看便是。”
如此,娘应该没有太多空闲了。
……
而床榻上的苏泠,待书房方向的脚步声远去,才缓缓睁开眼,眼底的惊惶已化为一丝决绝。她撑着发软的身子,低声唤道:“晚晴。”
贴身丫鬟婉晴立刻从外间进来,轻声应道:“小姐。”
苏泠攥紧锦被,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几分急切与隐秘。
“你设法悄悄出府一趟,替我寻些避子药来,切记行事缜密,不可走漏半分风声。”
晚晴脸色微变,犹豫了一瞬,见自家小姐眼底的坚定,终究是重重点头。
“奴婢晓得了,定当妥善办妥,绝不叫人察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