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有了,新衣服新鞋子也穿上了,日子好像一下子就亮堂了起来。
苏软软看着院子里那两个穿着海魂衫和回力鞋,跟小炮弹一样跑来跑去的孩子,心里琢磨着下一件事。
陆子恒今年已经七岁了,到了该上学的年纪。
在末世,知识就是力量。在这里,知识同样能改变命运。
她可不想自己的儿子以后当个睁眼瞎。
吃过晚饭,苏软软把两个孩子叫到跟前。
“陆子恒,你想不想去上学?”
正在跟弟弟玩翻绳的陆子恒手一顿,抬起头,眼睛里带着点迷茫。
上学?
村里的孩子,上学的没几个,大多都是满地跑,大一点就跟着家里下地挣工分了。
“上学……要花钱吧?”他小声问。
他听村里人说过,上学要交学杂费,那不是一笔小数目。
苏软软看着他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钱的事,你不用管。”
“你就告诉我,想不想去?”
陆子恒看了一眼自己身上崭新的衣服,又看了一眼弟弟亮晶晶的眼睛,他用力地点了点头。
“想!”
“好,那明天娘就带你去报名。”
第二天,苏软软把家里收拾利索,就领着两个儿子,往村东头的小学走。
红旗公社小学,就是几间连在一起的砖瓦房,墙皮都有些脱落了,门口的木牌子也歪歪斜斜。
院子里,几个穿着打了补丁衣服的孩子正在泥地上追跑打闹。
苏软-软领着两个穿得干干净净的孩子走进去,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办公室里,一个年轻的女老师正低头整理着报名表。
“老师你好,我们是来给孩子报名的。”苏软软开口说。
那个女老师抬起头,看了他们母子三人一眼。
当她的目光落在陆子恒身上时,她皱了皱眉头。
她姓王,在学校教了两年书,村里大部分孩子她都认得。
陆战家的这个儿子,她有印象。
以前总是穿得破破烂烂,脸上脏兮兮的,性格又阴沉,看见人也不说话,跟个小哑巴似的。
而且他娘,还是村里那个名声烂到底的苏软软。
王老师的眼神里,不自觉地就带上了几分嫌弃。
“今年的报名早就结束了,名额都满了,你们明年再来吧。”她摆了摆手,语气很是不耐烦,就像在赶苍蝇。
陆子恒的小脸“刷”地一下就白了,他紧张地抓住了苏软软的衣角。
苏软软没动。
她把儿子往自己身后拉了拉,看着那个王老师,声音冷了下来。
“老师,我没记错的话,九年义务教育虽然还没在咱们这完全普及,但是让适龄儿童入学,是国家一直提倡的政策。”
“我们家孩子年纪到了,也符合条件,你凭什么不收?”
她的话,不急不缓,但每个字都像小石子,砸得人心里发慌。
王老师没想到这个村姑居然还懂什么“国家政策”,脸色有点挂不住了。
“我说名额满了就是满了!你在这跟我横什么?”
“再说了,就算有名额,也不是什么孩子都能收的。上学得看脑子,你儿子看着呆头呆脑的,能学会什么?”
这话,说得又刻薄又伤人。
陆子恒的头埋得更低了,小小的身体都在发抖。
苏软软的眼神彻底冷了。
她没跟王老师吵,只是转头问:“你们校长在哪?”
“找校长也没用!”王老师被她那眼神看得心里发毛,声音更尖了,“不收就是不收!”
“好啊。”苏软软忽然笑了。
她拉着陆子恒,走到办公室中间那块给学生们上课用的小黑板前。
“王老师,你不是说我儿子笨吗?”
“那你敢不敢当场考考他?”
王老师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考就考!要是考不上,你们就赶紧给我走人!”
她就是想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当众出丑。
她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刷刷刷”写下了一道题。
13 × 7 = ?
这是三年级才教的乘法,她就不信这个土坷垃里长大的小屁孩能会!
办公室里其他几个老师,还有两个来办事的家长,都停下了手里的活,朝这边看了过来。
王老师写完,抱着胳膊,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算吧,我给你十分钟。”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陆子恒身上。
陆子恒看着黑板上的那道题,小小的眉头皱了起来。
他没出声,就那么站着。
一秒。
两秒。
三秒。
王老师嘴角的讥笑越来越大。
就在她准备开口嘲讽的时候,一道清晰的童声响了起来。
“九十一。”
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
王老师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办公室里,一片寂静。
她不敢相信地看着陆子恒,又看了看黑板上的题,自己心里默算了一遍,没错,就是九十一!
怎么可能?难道是蒙的?
“你……你再算算这道!”
王老师不服气,又飞快地写了一道更难的除法。
84 ÷ 6 = ?
陆子恒连想都没想,几乎是脱口而出。
“十四。”
这一次,办公室里响起了倒吸气的声音。
所有人都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陆子恒。
这孩子……是神童吗?
王老师的脸,青一阵白一阵,手里的粉笔都快被她捏断了。
“我不信!你肯定是提前背过!”
她气急败坏,正想再出难题。
一个温和又带着威严的声音从门口传了进来。
“小王,怎么回事?吵吵闹闹的。”
一个戴着眼镜,头发有些花白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是小学的陈校长。
陈校长看了一眼黑板上的题,又看了看脸色难看的王老师和一脸平静的苏软软母子,大概明白了怎么回事。
他走到陆子恒面前,蹲下身,和蔼地问:“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陆子恒。”
“好名字。”陈校长笑了笑,他指着黑板,“这些都是你算出来的?”
陆子恒点了点头。
陈校长的眼睛亮了。
他想了想,出了道应用题。
“子恒,我考考你。篮子里有五个苹果,另一个篮子里的苹果是它的三倍。现在你从两个篮子里一共拿走四个苹果,还剩下多少个?”
这道题,弯弯绕绕,别说一年级的孩子,就是三四年级的,都得算半天。
陆子恒抬起小脸,乌黑的眼珠转了转,像是在脑子里拨着无形的算盘。
不过几秒钟的功夫,他再次开口。
“剩下十六个。”
正确答案!
陈校长激动地一拍大腿,站了起来。
“人才啊!这是个人才!”
他指着王老师,脸上的笑容没了,语气严肃。
“王老师!我们当老师的,职责是教书育人,有教无类!你怎么能因为个人偏见,就把这么一个好苗子拒之门外?”
“你!马上!向这位家长道歉!”
王老师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在全办公室人的注视下,她感觉自己像是被扒光了衣服,羞愤得无地自容。
她走到苏软软面前,低着头,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对不起。”
陈校长没再理她,而是满脸笑容地对苏软软说:“这位家长,你放心!你儿子,我们学校收了!不仅收,学杂费全免!”
“这样的天才,我们不能埋没了!”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从办公室出来,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苏软软牵着陆子恒的手,走在学校的土路上。
她低下头,看着儿子,摸了摸他的头。
“看见没,我儿子,是最棒的。”
陆子恒猛地抬起头,看着她。
这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肯定地夸他。
一股热气从脚底板涌上来,直冲脑门。
他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连耳朵尖都烧了起来。
他低下头,小声地“嗯”了一声。
旁边的陆子远也跑过来,抱住哥哥的胳膊,满脸崇拜。
“哥,你好厉害!比那个坏老师厉害多了!”
办完了入学手续,苏软软没直接回家。
她带着两个孩子,又坐牛车去了趟县城。
这次,他们直奔卖文具的柜台。
苏软软给陆子恒挑了一个崭新的军绿色帆布书包,一个印着拖拉机图案的铁皮文具盒,还有一沓作业本和几支崭新的中华铅笔。
拿着这些东西,陆子恒的小胸脯挺得高高的。
回家的路上,他就一直抱着那个新书包,手指在上面摸来摸去,眼睛亮得像天上的星星。
晚上,苏软软帮他把铅笔削好,整整齐齐地放进文具盒里。
又在崭新的作业本封面上,一笔一划地写上了他的名字。
——陆子恒。
那字,锋利挺拔,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气势。
陆子恒抱着自己崭新的书包,翻来覆去地看,怎么也看不够。
这一晚,他是抱着那个军绿色的新书包睡着的,脸上还带着笑。
梦里,都是崭新的铅笔和写满了他名字的作业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