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各宫还在准备丧礼事宜。
云荔虽然选的是艳如嫁衣的大红色衣裙,沐浴后宫女低头给她换上的却是素色的一套。
春寒料峭,一位宫女在替她更衣时,触碰到她冰冷的手。
过会儿梳头时,已经从外面拿来一个手炉,放在云荔掌心。
云荔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感觉只是离家半日,脸上就消瘦不少。
宫里真是吃人啊!
刚入宫皇帝就死了,她可怎么办?
云崇岭这么好面子,应该不会想办法将她救出来。
出嫁前反复告诉自己一家人荣辱与共,这会儿估计已经换了一副说辞了吧。
宫女替她梳洗完毕,宫中的人还是不一样。
发髻梳得很端正,几根白玉簪子就将人衬得清丽绝伦。
看宫女要离开,云荔伸手拉住离自己最近的一个,问她:“裴仰……殿下,现在在何处?”
宫女先后退一步,躲开她的手,才回说:“殿下在乾清宫。”
“我能去吗?”
宫女没说话,只是将头埋得更低了些。
刚才沐浴前,他说完那句莫名其妙的话后就走了。
她选的那条,应该是生路。
起身走到殿门前,花园中空无一物,水缸中只来得及往里面铺泥,还没种东西进去。
偶尔有掩面哭泣的宫女抹着眼泪离开。
她还听到隔壁宫里,有人一直在大笑。
笑声从最开始的放肆、张狂,渐渐染上哭腔,变得凄厉又悲伤。
裴仰羡身边的宫女走到她身侧,低声说:“陛下驾崩,宫妃需据尊卑位分安排后妃归宿。殿下方才拟旨,有子嗣者随子前往封地,无嗣者,婕妤之上入崇圣宫。”
“婕妤之下者加尊号入华青寺为尼,冷宫中妃嫔殉葬。”
所以……她马上要成尼姑了?
顿时感觉五雷轰顶!
裴仰羡没有狠辣到让所有人殉葬,可是出家为尼,她这辈子就没法吃烧鹅了……这比杀了她还难受。
流风看眼前女子脸色惨白,眉间微蹙。
想必方才殿下同她说的话她没听懂。
也罢,她不必懂。
–
皇宫之外的丞相府,大门紧闭。
白天锣鼓喧天,傍晚便急忙命人拆了灯笼,闭门谢客。
云雅和刘清莲在书房中,云翡被下人看管在彩云院。一下午都在哭闹,声音扰得人烦。
云雅:“经此一事,爹娘更应该相信女儿说的话。陛下驾崩,云荔恐怕凶多吉少,父亲应以大局为重!”
云崇岭抚着有些泛白的胡须,说道:“宫中差人来报,摄政王命婕妤之下宫妃入寺为尼,我可怜的荔儿……”
云雅:“怎么可能?”
第一世,她得封婕妤时,明明裴仰羡那个阴狠毒辣的人让所有人都殉葬了!凭什么到云荔这里,又有了变数?
这对她来说不是好消息。
刘清莲没有慌张,而是沉着发问:“陛下是在荔儿的储秀宫出的事,摄政王就这样放过她了?”
云崇岭:“我正担心这一点。若是同旁人一道出家为尼,我们还能多差人照拂。如今她难以洗脱冤情,只怕,摄政王不会放过她。”
刘清莲唇角难以令人察觉地弯了个幸灾乐祸的角度,心想还好没有送自己的女儿入宫。
否则如今遭逢此大难的就是她的雅儿了!
“她和她早逝的娘都是一个命啊!!”刘清莲掩面哭泣,云雅也装模作样地垂下头。
心里反复想,怎么会这样?
如若这一次还生其他变数,她会不会又和前两次一样惨死呢?
如今陛下驾崩,摄政王特意下令延续前朝旧制,国丧三日,后可随意婚嫁。
云雅连观察的时间都没有,只能按原计划嫁给那个乡野莽夫。
云崇岭在女儿哭求之下,已经向对方下聘。
为了让此人体面些,托关系寻了个七品小官,待国丧完毕,再昭告天下。
几乎被要挟成婚的徐墨阳,此刻正坐在破旧的草屋中,盯着手中一幅画像出神。
徐母推门进来,看他依旧坐在桌前,对他的沉闷呆板十分不满意,嚷嚷说:“你马上是要成为相府女婿的人,怎么成日还是只知道看书?”
“那些高门大户学习的骑射、投壶,你都得会哇,免得以后在大人物面前闹笑话。”
徐墨阳这会儿还在生他母亲的气。
若不是那日他正好不在家中,徐母便不会轻易被别人牵着鼻子走,一听对方是丞相府的人,便被金银财宝迷了心智,匆匆忙忙答应了婚事。
回到家中才得知,要与他成亲的是相府嫡女。
他实在不知道那位千金之躯为何偏偏选中自己,更觉得自己做了赘婿十分难为情。
可已经无力回天。
“娘,我说过多少次了,进我书房前先敲门。”
徐母一脸鄙夷,脸上的褶子都皱了三分,“你同你那调子高的爹一样,成天摆弄文墨,可参加科举这么多年,没有一次能让我长脸的!”
“好不容易盼来的官职,还是咱亲家送你的,我看呐,你这书房不如改成鸡舍牛棚,还能卖肉挣钱哩!”
“娘!”徐墨阳愤而拍桌,喘着粗气,脸色涨红。
可偏偏她说的都是实话,徐母摇摇头转身出去了。
“等娶了丞相大人的女儿,你自能明白为娘的先见之明。”
本就不喜旁人干涉自己的事务,如今连婚姻大事都不能自己做主。
徐墨阳望着窗外,凭空对那未过门的妻子多了几分厌恶。
这样天大的好事落自己头上,绝对另有隐情。
要么这女人做了什么伤风败俗之事,丞相急着将她嫁出去,免得日后烦忧。
要么,是这些高门大户羞辱人的手段。
没准这女人院子里还养了别的男人,他只是其中之一。
越想越觉得胸腔内怒火中烧。
这些年寒窗苦读,好似都像个天大的笑话。
他拼命读书都拿不到的敲门砖,旁人谈笑间便能施舍出一个官职。
往后还要和这样的一家人虚与委蛇,和不爱的女子相敬如宾。
徐墨阳凝着窗外的玉兰树,伸手捏断一朵。
眼中一闪而过狠戾。
只要他不跪,任何人都无法逼他低头。
无论是什么滔天权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