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结束的铃声还在耳膜里轻轻回响,谭星起背着书包推开家门时,客厅只亮着一盏暖黄的落地灯。李曦正坐在沙发上叠他换下来的校服,指尖划过衣领时还带着淡淡的洗衣液香味,抬头看见他进来,立刻起身:“回来了?锅里温着银耳羹,刚炖好的,快洗手来喝。”
谭星起“嗯”了一声,放下书包没先去洗手,反倒径直走向阳台。推拉门被轻轻推开,晚风带着秋夜的清冽涌进来,吹得他额前的碎发微微晃动。小区里的路灯星星点点,远处的楼房透着零星灯火,而头顶的天空格外干净,一轮圆月悬在墨蓝色的幕布上,像被谁精心擦拭过,亮得能看清月面上浅浅的纹路。
他倚在阳台的栏杆上,目光落在那轮月亮上,思绪忽然就飘远了。
小时候住的老城区,房子挨得近,夏夜的风里总混着晚饭的香气和邻居们的闲谈声。那时候他还没这么高,总跟在王冷冷身后,一口一个“冷冷姐”地叫着。王冷冷比他大,性子却比男孩子还利落,爬树掏鸟窝、下河摸鱼虾,样样都敢做,却唯独对他格外有耐心。
老城区的天台是他们的秘密基地。每到月圆的晚上,王冷冷就会牵着他的手,踩着吱呀作响的木楼梯爬上天台。她总爱穿一件白色的连衣裙,月光落在她身上,像披了一层薄纱,谭星起那时候总觉得,姐姐比天上的月亮还好看。邻居家的张奶奶是看着他们长大的,总笑着叫王冷冷“小月亮”,说她眼睛亮,性子暖,像月亮一样照着人。
“冷冷姐,月亮上真的有嫦娥吗?”他那时候总爱问这种幼稚的问题,小手紧紧抓着王冷冷的衣角。
王冷冷会坐在天台的水泥地上,把他拉到身边,指着月亮给他讲嫦娥奔月的故事,声音软软的,和平时爬树时的利落判若两人。“应该有吧,”她会说,“你看月亮这么圆,说不定嫦娥正在里面跳舞呢。”有时候她还会从口袋里摸出两颗水果糖,一颗塞给他,一颗自己剥开,含在嘴里,说话带着甜甜的味道,“等以后我们长大了,还要一起看月亮,到时候我带你去看真正的月亮。”
他那时候似懂非懂,只知道跟着“小月亮”姐姐,就能吃到甜甜的糖,听到好听的故事,还能在黑夜里不害怕。王冷冷会保护他,有人欺负他时,她会像小豹子一样冲上去,叉着腰跟人理论;他摔倒哭了,她会笨拙地用袖子给他擦眼泪,然后把最甜的糖塞到他嘴里。
谭晨那时候总出差,李曦工作也忙,很多个傍晚,他都是在王冷冷家吃的晚饭。王妈妈做的红烧肉特别香,王冷冷总会把自己碗里的瘦肉夹给他,说:“星起正在长身体,要多吃肉。”李曦知道了,总会笑着说:“冷冷真是个好姐姐,比星起懂事多了。”
变故发生在他小学毕业那年。王冷冷的爸爸工作调动,全家要搬到另一个城市。那天他记得很清楚,也是一个有月亮的晚上,王冷冷拉着他去了天台,没有像平时那样讲笑话、分糖果,反而眼圈红红的。“星起,我要走了,”她声音有点哽咽,从脖子上摘下一条银色的小月亮项链,轻轻戴在他脖子上,“这个给你,以后想我的时候,就看看月亮,看看它,就像我在你身边一样。”
他那时候还不懂离别是什么意思,只知道以后不能天天跟冷冷姐一起玩了,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冷冷姐,你还会回来吗?”
“会的,”王冷冷用力点头,伸手擦掉他的眼泪,“等我考上这边的高中,就回来找你,到时候我们还一起看月亮。”
那天晚上,他们在天台上坐了很久,直到李曦来叫他回家。王冷冷送他到楼下,一直看着他走进楼道,才转身离开。他回头看了好几次,都能看到她站在月光下的身影,像一朵安静的花。
后来,他们就断了联系。一开始还会打电话、寄明信片,可随着学业越来越忙,联系方式渐渐丢失,最后只剩下脖子上那条小小的月亮项链,和关于“小月亮”姐姐的模糊记忆。
“星起?怎么站在这儿吹风?”李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手里端着一碗银耳羹,热气氤氲,“快喝点暖暖身子,秋夜凉,别感冒了。”
谭星起回过神,接过银耳羹,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到心里。他低头看了看脖子上的项链,小月亮的吊坠在灯光下闪着微弱的光。“妈,”他轻声问道,“你还记得王冷冷吗?就是以前住在隔壁的冷冷姐。”
李曦愣了一下,随即笑了:“怎么突然想起她了?当然记得,那个‘小月亮’嘛,小时候总护着你,还总来咱们家蹭饭。”她在谭星起身边坐下,看着天上的月亮,“前几天碰到她妈妈,说她现在成绩很好,正在冲刺高中,说不定真能考回咱们这儿来。”
谭星起的心猛地一跳,手里的银耳羹都差点晃出来。“真的吗?”
“是啊,”李曦点点头,摸了摸他的头,“怎么,想你冷冷姐了?”
谭星起没有说话,只是重新看向天上的月亮。月光依旧温柔,像小时候那样洒在他身上。他忽然想起王冷冷说过的话,等考上这边的高中,就回来找他,一起看月亮。
银耳羹的甜润在嘴里蔓延开来,像小时候姐姐塞给他的水果糖。谭星起握紧了脖子上的月亮项链,心里忽然生出一种期待。也许,不久之后,他就能再见到那个叫“小月亮”的姐姐,就能兑现小时候的约定,一起坐在月光下,聊聊这些年的时光。
晚风轻轻吹过,带来远处的虫鸣和淡淡的花香。谭星起站在阳台上,看着那轮圆月,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那些被时光尘封的旧时光,那些关于青梅竹马的温柔回忆,都在这皎洁的月色里,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