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七点,手机在枕头边震得发麻,我摸起来一看,是吴大帅的微信:“林墨,我完了,头重得像灌了铅,还流鼻涕——今天张哥杨姐过户,我怕是扛不住了,得请天假。”
我揉着眼睛坐起来,窗外的天刚蒙蒙亮,西大街的法桐树影在玻璃上晃得模糊。回想起昨天跟他一起整理过户材料时,他还拍着胸脯说“明天我早点到,帮你去房地局占号”,现在却蔫得像霜打的茄子。“你先歇着,多喝热水,不行就去诊所看看。”我回完消息,又补了句,“材料我都在店里抽屉放好了,你放心,我一个人能搞定。”
挂了电话,突然想起苏晓——她是公司合作的过户专员,上次张哥那单的税费测算,就是她帮着核对的,连“满二免增值税”的政策细节都抠得清清楚楚。我赶紧给她发微信:“苏晓,今天张哥杨姐过户,吴大帅感冒请假了,你要是有空,能不能来房地局帮我搭把手?中午请你去回民街吃酱牛肉,上次你说想吃的那家。”
消息发出去没两分钟,苏晓的语音就来了,声音带着点刚睡醒的软糯:“没问题!我半小时后到房地局门口,你不用着急,材料我带了备用的,网签模板也存在手机里了。”
八点整,我拎着装满材料的帆布袋赶到房地局,远远就看见苏晓站在台阶上。西安的深秋果然冷了,她没穿往常那件浅粉色衬衣,换了件米白色的长款大衣,领口立着,遮住了之前常露的锁骨,袖口扣得严严实实。风刮过她的衣角,掀起一点弧度,倒比之前的粉色多了几分利落,却也少了点敞亮的亲近感。我愣了愣,突然想起上次办王姐过户时,她穿粉色衬衣蹲在路边帮我核对税单,阳光落在她发梢,连汗渍都透着鲜活——现在这件白色大衣,倒像在我们之间隔了层淡淡的雾。
“林墨,你来得正好!”她看见我,笑着挥手,手里攥着两份网签模板,指尖没像以前那样露在外面转笔,而是缩在大衣口袋里,只伸出一点指节捏着纸,“我刚跟窗口王哥打过招呼,全款案子能优先办。对了,吴大帅怎么样了?真感冒了?”
我接过她递来的模板,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背,凉得像深秋的风,我赶紧缩回来,含糊应着:“嗯,他说在家躺着呢,让我跟你说声抱歉。”其实我没敢说,刚才路过吴大帅家楼下,看见他窗户开着,晾衣绳上还挂着昨天刚洗的篮球服——哪像个感冒的人。
正说着,张哥的车就停在了路边,杨姐坐在副驾,手里拎着个黑色公文包。“小林,苏晓!”张哥摇下车窗,笑着挥手,“本来想早点来,杨姐非要在家煮点生姜水,说给小吴带过去,结果他还请假了。”
杨姐拎着保温桶下来,无奈地笑:“这孩子,肯定是昨天帮我搬材料冻着了。等他好了,我再给他补顿好的。”苏晓赶紧接过保温桶,手臂抬起来时,大衣下摆扫过我的裤脚,她转头冲我眨了眨眼,眼神里带着点调侃:“吴大帅也太会挑时候生病了,刚好给咱们俩留了‘单独协作’的机会。”
我心脏猛地跳了一下,赶紧别开脸,假装整理材料——目光落在她大衣口袋露出的网签模板边缘,又想起上次她穿粉色衬衣时,总把模板卷在手里,边角都磨得有点起毛,现在却把材料护得整整齐齐,连一点褶皱都没有。“别瞎说,他就是真感冒了。”我低声说,苏晓却没再追问,只笑着拍了拍我的胳膊——她的手隔着大衣碰到我,没了以前衬衣布料的柔软,只剩一点隔着织物的温度,很快就收了回去:“走,咱们去抽号,争取早点办完,不耽误你请我吃牛肉。”
进了房地局,人比预想中多,各个窗口前都排着长队。苏晓熟门熟路地拉着我去抽号机,白色大衣在人群里很显眼,却不像粉色那样扎眼,反而透着点“不想被打扰”的疏离。她的手指在屏幕上飞快点着,连“业主信息”“客户信息”的选项都没选错,我站在旁边看着,突然想起上次办王姐的过户案,她穿粉色衬衣,也是这样飞快地操作,却会偶尔抬头跟我吐槽“这抽号机真慢”,现在却只专注地盯着屏幕,连多余的话都没说。
等待叫号时,张哥突然问:“小林,你跟苏晓搭档多久了?看着比跟小吴还默契。”我刚要开口,苏晓就笑着接话:“我们合作快三年了,林墨特别细心,每次都把材料整理得清清楚楚,我跟他搭档最省心。”她说话时,目光落在我手里的材料袋上,我赶紧把袋子递过去:“你再检查检查,万一有漏的。”其实我知道材料没问题,就是想让她多跟我说句话——想再听听她像穿粉色衬衣时那样,跟我聊两句无关工作的闲话,哪怕只是抱怨一句“今天人真多”。
叫到我们号的时候,苏晓拎着材料袋走在前面,白色大衣的背影在嘈杂的大厅里显得很安静。她跟王哥熟稔地聊着天,把身份证、产权证明一份份递过去,偶尔回头跟我确认“苏姐的无房证明是不是这份”,我每次都点头,却不敢多看她——她认真的时候,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落在白色大衣的领口,比穿粉色衬衣时多了几分距离感,我怕自己看入了神,露了破绽。
不到一个小时,过户就办完了。张哥拿着新房产证,笑着说:“还是你们年轻人办事利索,我跟杨姐都没怎么操心。”送他们出门时,杨姐还跟苏晓说:“姑娘,你这么靠谱,以后有朋友过户,我肯定介绍给你。”苏晓笑着应下来,双手放在大衣口袋里,没像以前那样伸手跟杨姐多握会儿,只点了点头就转身——白色的衣角在风里晃了晃,很快就转了回来。
十二点十分,我们走进回民街的小巷。风里飘着酱牛肉的香味,苏晓裹了裹大衣领口,好奇地看着路边的摊位,眼睛亮晶晶的:“你说的那家酱牛肉店在哪?我都闻到香味了。”她的笑容还是熟的,可我总觉得,比起穿粉色衬衣时那种毫无顾忌的灿烂,现在多了点收敛——像怕寒风刮疼脸,刻意把笑意藏了点在大衣领子里。
我带着她拐进拐角,“老李牛肉馆”的招牌就在眼前。老板看见我,笑着打趣:“小林,今天终于带朋友来了?之前总说没人陪你吃。”我脸一下子红了,赶紧拉着苏晓坐下,她脱下大衣搭在椅背上,里面穿了件浅粉色的针织衫,没了粉色的鲜活,倒透着点沉稳。“李叔,来一盘酱牛肉,两碗泡馍,都加肉加蛋。”我报完菜,苏晓看着我,嘴角带着点笑意:“原来你常一个人来吃?”我点点头,拿起筷子搅了搅面前的茶水:“之前跟客户看完房,路过就来吃一碗,这儿的泡馍最踏实。”
酱牛肉端上来时,苏晓夹起一块放进嘴里,眼睛立刻亮了:“哇,这也太嫩了!比我男朋友上次带我去吃的还好吃。”
男朋友”三个字像根细针,轻轻扎在我心上。我手里的筷子顿了顿,目光落在她搭在椅背上的白色大衣上——突然觉得,这件大衣就像她现在的状态,看似还跟以前一样温和,却在心里筑起了一道小小的墙,把“男朋友”之外的人都挡在了外面。“好吃就多吃点,不够再点。”我笑着说,其实我想说“我早就知道你有男朋友”,却没敢说出口——我怕打破这难得的轻松,更怕她看出我眼底的失落。
吃泡馍的时候,苏晓突然提起:“上次你算错张哥的税费,我还以为你会慌,结果你居然立刻找房地局确认,比我还冷静。”我挠了挠头:“还不是跟你学的,你总说‘遇到问题别慌,多跑一趟就有办法’。”她笑着点头,手指在桌上轻轻敲着,没像以前那样随手拿起我的笔在纸上画圈:“其实你不用总依赖我,你自己也很靠谱——上次金地尚林苑那案子,你一个人扛下学区风波,换做别人,早就撂挑子了。”
我心里暖了暖,却又有点酸。她总能注意到我的好,却不知道我依赖她,不只是因为她专业,更因为跟她穿粉色衬衣时相处的那些日子——她会帮我补材料,会跟我聊肉夹馍,会把热咖啡塞给我;而现在,她穿着白色大衣,连递东西都刻意保持着距离,那些鲜活的小细节,好像都跟着粉色衬衣一起,留在了夏天。
吃完午饭,我们沿着回民街慢慢走。苏晓买了两串糖葫芦,递给我一串:“尝尝,这家的不甜,我男朋友总嫌我吃太甜的。”她提起男朋友时,语气里带着自然的亲昵,我接过糖葫芦,咬了一口,却觉得酸甜的味道里,掺了点涩。风刮过,她把大衣领子又立了立,转头看路边的银杏叶:“你看,叶子都黄了,比上次咱们来的时候好看多了。”
“下午还有事吗?”苏晓问。我摇摇头:“没了,材料晚点回去整理就行。”“那我们去莲湖公园走走吧?”她提议,“我男朋友说那边的银杏叶黄了,可惜他没时间陪我来。”我跟着她走进莲湖公园,金黄的叶子落在地上,像铺了一层地毯。苏晓拿出手机,对着银杏树拍照,白色大衣在金黄的背景里很显眼,她突然回头跟我说:“林墨,帮我拍一张吧,我想发给我男朋友看看。”
我接过手机,看着她站在银杏树下,笑着比了个“耶”的手势,白色大衣的衣角被风吹得轻轻飘起,眼眶突然有点发热。我按下快门,照片里的她笑得灿烂,可我知道,这笑容不是为我——就像这件白色大衣,再好看,也不是我熟悉的那抹粉色,终究隔着一层。拍完照,我把手机递还给她,没敢看她的眼睛:“拍得挺好的,你男朋友肯定喜欢。”
下午四点,我送苏晓到公交站。她穿上大衣,接过我手里的保温桶——里面是杨姐给吴大帅的生姜水,笑着说:“你记得给吴大帅送过去,别让他真‘病’忘了。”我点点头,想说点什么,却不知道从何说起。公交来了,她踏上台阶时,白色大衣的背影很快融进车厢里,没像以前那样回头挥手,只在车窗里冲我比了个“再见”的手势,模糊又遥远。
公交车慢慢开走,我站在原地,手里还攥着那串没吃完的糖葫芦。风从回民街的方向吹过来,带着酱牛肉的香味,我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掏出手机,吴大帅的微信刚好发来:“怎么样?回民街约会顺利吗?苏晓对你有没有意思?”
我盯着屏幕看了半天,最后只回了句:“你别装病了,生姜水我给你放门口了。”然后点开苏晓的朋友圈,最新一条是刚才拍的银杏照,配文:“跟靠谱的搭档一起看银杏,可惜某人不在身边。”配图里,除了银杏树,还有她和男朋友的合照截图——她穿着那件白色大衣,靠在男朋友身边,笑容比刚才跟我在一起时,多了点我没见过的柔软。
我关掉手机,慢慢往回走。夕阳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心里突然明白,吴大帅的“装病”再贴心,也填不满我心里的空缺——我怀念的,或许不只是苏晓这个人,还有她穿粉色衬衣时,那种毫无保留的亲近;而现在这件白色大衣,像一个信号,提醒着我,有些距离,从一开始就注定存在。
回到店里,我把过户材料整理得整整齐齐,每一份都用回形针别好,像往常一样。窗外的天慢慢黑了,我坐在工位上,想起苏晓刚才的笑容,想起她提起男朋友时的亲昵,突然觉得:能做她的搭档,能跟她一起办过户、吃泡馍、看银杏,其实已经很好了。至少,我还能以“靠谱搭档”的身份,留在她身边,哪怕她已经穿上了白色大衣,哪怕那些粉色的回忆,只能留在夏天。
晚上八点,我给苏晓发了条微信:“今天谢谢你,酱牛肉很好吃,银杏也很好看。”她很快回了个“星星眼”的表情:“不客气,下次有机会再一起吃!”我看着屏幕,忍不住笑了。或许,这样就够了——有些心动,不用宣之于口,不用求个结果;有些变化,比如从粉色到白色的转变,也不用刻意追问,只要彼此还能在需要的时候搭把手,就已经是最好的缘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