薯片文学
百万书友的精神家园

第4章

胜德门旁的老胡同,浸在秋天的暖阳里。青石板路被踩得光溜溜的,墙根下的爬山虎蔫了大半,却依旧固执地攀着砖缝,给这灰扑扑的胡同添了点生气。王老板杂货铺就守在胡同口,此刻,原先被大火熏得焦黑的门框,已经换上了新的榆木方子,朱红漆刷得锃亮,门楣上挂着的木匾,是巷口陈先生新题的字,墨色淋漓,透着股子鲜活的劲儿。

昨日的那场大火,差点把这家开了二十多年的铺子烧成灰烬。夜里起的火,风助火势,浓烟卷着火星子窜上夜空,把胜德门的半边天都映红了。还是住在胡同里的街坊们拎着水桶、端着脸盆跑过来,有的拆了自家的篱笆挡火,有的冲进浓烟里抢东西,折腾到后半夜,才算把火彻底扑灭。

火灭了,铺子也毁了。梁歪了,墙塌了半边,满地都是烧糊的糖块、焦黑的纸烟、变形的铁桶。王老板蹲在废墟上,看着那被熏黑的门板——那是他爹传下来的,上头还留着他小时候刻下的歪歪扭扭的字,如今却只剩下几道焦痕。他红着眼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吕鱼是王老板收留的伙计,一个无亲无故的穿越者,原身在铺子里干了三年。大火那晚,他跟着街坊们一起救火,胳膊被掉下来的木柴燎了个泡,嗓子也被浓烟呛得哑了好几天。看着王老板失魂落魄的样子,他蹲下身,拍了拍老人的肩膀,声音沙哑却坚定:“东家,没事,咱慢慢修,一定能把铺子重新立起来。”

这话,不仅是说给王老板听的,也是说给胡同里的街坊们听的。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吕鱼就扛着铁锹出了门,开始清理废墟。刚铲了两下,就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回头一看,是住在隔壁的张屠户,光着膀子,扛着一根粗壮的榆木梁,身后跟着两个学徒。

“吕小哥,别愣着了!”张屠户嗓门洪亮,把榆木梁往地上一放,震得尘土飞扬,“这梁是我家后院的老榆木,结实着呢,正好给你家铺子当主梁!”

话音刚落,胡同里的李木匠也来了,背着工具箱,手里还拎着一把刨子:“老板是厚道人,咱胡同里谁家没受过他的照顾?我今儿把活儿都推了,专门来给你家修铺子!”

接着,街坊们都陆陆续续地来了。卖豆腐的王大娘端着刚磨好的豆浆,给大家解渴;教书的陈先生带着几个学生,帮忙捡碎砖头;就连胡同里最抠门的李老太,也颤巍巍地拄着拐杖走过来,手里攥着一个布包,打开一看,是十几枚亮闪闪的铜板:“这点钱,是老婆子的心意,别嫌少。”

王老板看着眼前的一幕,眼眶瞬间红了。他抹了把脸,转身跑进后院,把自己攒了半辈子的积蓄拿了出来,塞到吕鱼手里:“鱼啊,去买木料,买最好的木料!”

重建铺子的日子,就这样热热闹闹地开始了。

吕鱼每天天不亮就起床,骑着那辆半旧的自行车,跑遍了胜德门附近的木料行。凭着王老板杂货铺这些年的老面子,木料行的老板给了他最实惠的价钱,还特意挑了结实的榆木和松木。回来的路上,他还顺道去菜市场买了肉和菜,中午给干活的街坊们炖大锅菜。

李木匠带着徒弟放线、挖坑、立梁,手里的刨子上下翻飞,木屑簌簌地往下掉,带着一股木头的清香。张屠户有力气,就负责搬砖、和泥,光着膀子干得汗流浃背,却连一声累都没喊。陈先生的学生们年纪小,干不了重活,就帮着递钉子、擦木料,叽叽喳喳的,像一群快活的小麻雀。

王老板年纪大了,干不了重活,就守着炉灶,给大家烧开水、蒸馒头。他还把铺子里没烧完的茶叶拿出来,给大家泡茶喝。看着街坊们热火朝天干活的样子,他脸上的笑容,一天比一天多了起来。

吕鱼忙前忙后,胳膊上的燎泡破了又结,结了又破,却一点也不觉得累。他是个穿越者,在这个陌生的民国世界里,无亲无故,是王老板给了他一碗饭吃,是这群街坊给了他家的温暖。现在,他要守着这家铺子,守着这份来之不易的烟火气。

中午的日头最毒的时候,大家就歇在树荫下,啃着馒头,喝着热茶,聊着天。张屠户说,等铺子重建好了,他要送半扇猪肉过来,给大家打牙祭;李木匠说,他要给铺子打一个新的柜台,比以前的更结实、更宽敞;陈先生说,他要给铺子题一块新匾,就叫“兴盛号杂货铺”。

吕鱼听着,心里头暖烘烘的。他忽然觉得,这场大火,虽然烧没了铺子的货物,烧塌了铺子的墙,却烧不散胡同里的这份情分。这份情分,比金子还珍贵。

日子一天天过去,废墟渐渐被清理干净,新的梁柱立了起来,新的墙壁砌了起来,新的货架也搭了起来。半个月后,当最后一块瓦片被铺在屋顶上时,整个杂货铺,已经焕然一新。

新铺子比以前更宽敞了,柜台是李木匠用老榆木打的,厚实敦实,货架是用松木搭的,整齐漂亮。门楣上挂着陈先生题的“兴盛号杂货铺”的木匾,红底黑字,格外醒目。吕鱼和王老板站在铺子门口,看着眼前的一切,眼里都闪着光。

开张那天,胡同里的街坊们都来了。张屠户真的送来了半扇猪肉,王大娘送来了十斤豆腐,李老太送来了一筐鸡蛋。大家热热闹闹地聚在铺子门口,放了一串鞭炮,噼里啪啦的声响,把胜德门旁的老胡同,衬得格外热闹。

开张后的日子,依旧是忙碌的。吕鱼起早贪黑地进货、卖货,王老板则坐在柜台后,笑眯眯地招呼着客人。胡同里的街坊们,都愿意来这家新开的杂货铺买东西,不仅因为这里的货全、价钱公道,更因为这里,藏着他们共同的记忆。

这天下午,日头渐渐西斜,铺子里的人渐渐少了。吕鱼搬了把椅子,和王老板坐在门口,晒着太阳。胡同里的风,带着墙根下的草木香,吹在脸上,格外舒服。

“鱼啊,”王老板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感慨,“这铺子,以后就是你的了。我老了,守不动了。”

吕鱼一愣,转头看着王老板。夕阳的余晖洒在老人的脸上,鬓角的白发,闪着银光。

“我无儿无女,你跟着我三年,孝顺懂事。”王老板拍了拍吕鱼的肩膀,“这场大火,烧没了咱们的积蓄,却烧出了街坊们的情分。这情分,比啥都金贵。以后这铺子,就交给你了。”

吕鱼的眼眶瞬间红了。他抿着嘴,点了点头,喉咙里堵得说不出话来。

夕阳渐渐落下,胜德门旁的老胡同,渐渐被暮色笼罩。杂货铺里的灯,亮了起来,昏黄的灯光,透过窗户,洒在青石板路上,像一条温暖的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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