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壁城，名不虚传。
当凌羽和慕容雪穿越最后一道山岭，这座北方雄城终于出现在视野中时，即便是见多识广的两人，也不由得为眼前的景象所震撼。
城墙高逾三十丈，通体由一种暗青色的金属与巨石混合筑成，在阴沉的天光下泛着冷硬的质感。城墙上密布箭塔、瞭望台、投石机，以及更多叫不出名字的防御设施。此刻，所有的设施都处于激活状态，符文流转，能量波动隐而不发，整座城市就像一头匍匐在雪原上的金属巨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肃杀之气。
然而，这座本该固若金汤的雄城，此刻却显得有些…异常。
城门紧闭，吊桥高悬，城墙上巡逻的士兵数量远超正常水准，且个个全副武装，神色紧张。更让凌羽皱眉的是，城墙之外，原本应该是外城区和农田的地方，此刻竟搭建起了连绵的简陋窝棚，数不清的难民蜷缩在寒风中，哀鸿遍野。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和焦糊味，几处窝棚还有未完全熄灭的烟火。
“陈家在搞什么？”慕容雪不解，“为何让这么多难民露宿城外？以铁壁城的储备和防御，接纳这些难民绰绰有余。”
“恐怕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凌羽目光锐利，扫过城墙的几处关键节点，“你看那里，还有那里。”
慕容雪顺着他的指引看去，脸色微变。城墙几处关键的防御符文节点，光芒黯淡，甚至有一处明显是近期被暴力破坏后草草修补的痕迹，修补手法粗糙，能量流转滞涩，形成了防御漏洞。
“铁壁城…受过攻击，而且受损不轻。”慕容雪语气凝重，“看来陈家的麻烦，比信使说的更严重。”
两人对视一眼，压下心中疑虑，朝着城门方向走去。
刚靠近难民聚集区，混乱和绝望的气息便扑面而来。哭喊声、呻吟声、争吵声不绝于耳。几个面黄肌瘦的孩子在垃圾堆里翻找食物，眼神麻木。几个地痞模样的人正在抢夺一个老妇人怀里仅剩的半块黑面包，老妇人死死护着，挨了几脚也不松手。
凌羽眉头一皱，一股无形的威压稍稍释放。那几个地痞如遭重击，骇然倒退，惊恐地看了凌羽一眼，连滚爬爬地逃走了。老妇人捡起沾满泥土的面包，紧紧抱在怀里，对凌羽投来感激又畏惧的一瞥，迅速躲进窝棚深处。
“这里秩序已经崩坏了。”慕容雪低声道。
两人来到城门前。守卫的士兵立刻警觉，长枪交叉，拦住去路。
“站住！铁壁城戒严，闲杂人等不得入内！”队长模样的军官厉声喝道，眼中布满血丝，神色疲惫中带着警惕。
“我们来自雪原城慕容家，有要事求见陈天雄家主，或陈锋少主。”慕容雪上前一步，亮出慕容家的令牌。
军官看到令牌，脸色稍缓，但依旧摇头：“原来是慕容家的贵客。抱歉，家主重伤闭关，少主…下落不明。如今城中由三长老陈镇海暂代城主之职。三长老有令，除非有他的手令，否则任何人不得入城。”
“连慕容家的人也不行？”慕容雪眉头一挑。
军官苦笑：“贵客见谅，这是三长老的严令。近日黑莲教奸细活动猖獗，冒充各大家族信使试图混入城内，三长老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凌羽突然开口：“陈锋少主何时失踪的？陈家遇袭，具体是何情况？”
军官看了凌羽一眼，似乎觉得此人气度不凡，不似寻常之辈，犹豫了一下，低声道：“七日前的夜里，城中突然多处起火，同时有高手潜入内城，袭击了家主和少主所在的主殿。家主拼死击退来敌，但身受重伤，不得不闭关疗伤。少主在混乱中追击敌人，一去不返…至于敌人是谁，”他声音压得更低，“大家都说是黑莲教，但…没有确凿证据，三长老不许妄议。”
“那城外这些难民又是怎么回事？”慕容雪问。
军官脸上露出愤懑与无奈：“家主遇袭当晚，内城大乱，外城的防御阵法不知为何突然失效了小半个时辰，大批变异兽和…和一些不明身份的武装暴徒趁机冲击外城。守军猝不及防，外城多处被破，许多百姓家园被毁，死伤惨重。三长老下令放弃外城，收缩兵力固守内城，这些…都是没来得及逃进内城，或者从外城逃出来的…”
放弃外城，任由百姓自生自灭？凌羽和慕容雪心中都是一沉。这绝不是以侠义和担当著称的陈家的作风！那个三长老陈镇海，恐怕有问题。
“我们要见三长老。”凌羽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军官为难道：“这…三长老日理万机，恐怕…”
“你就说，慕容雪携炎帝传人凌羽，前来拜访。”凌羽淡淡道。
“炎帝传人？！”军官和周围的士兵脸色剧变，难以置信地看着凌羽。炎帝传人的名头，这几日已如风暴般传遍北方，他们自然也有所耳闻。
“您…您真是那位…”军官声音发颤。
凌羽没有回答，只是抬手，掌心浮现出一朵金黑交织的火焰莲花，莲花缓缓旋转，散发出神圣与威严的气息，更有一种让所有人心悸的力量波动。
军官再无怀疑，急忙躬身：“晚辈有眼不识泰山，凌公子恕罪！慕容小姐恕罪！我这就通报！”
他转身对城墙上打了个手势，厚重的城门在机括声中，缓缓打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凌公子，慕容小姐，请！三长老正在‘镇岳殿’处理公务，晚辈这就带路。”
穿过城门，进入内城，景象与外城的混乱截然不同。街道整洁，行人神色虽也紧张，但秩序井然，店铺大多照常营业，只是顾客稀少。巡逻的士兵明显更精锐，装备也更精良，见到军官带着凌羽二人，纷纷投来好奇和敬畏的目光。
但凌羽的眉头却皱得更紧了。因为他感受到，这内城之中，弥漫着一股极其隐晦，却又让他体内涅槃真火和炎帝令都微微躁动的…阴冷气息。这气息与黑莲教的血煞之气有些相似，却又更加内敛、深沉，若非他感知敏锐，又有炎帝传承在身，几乎难以察觉。
“有妖气。”他低声对慕容雪道。
慕容雪微微点头，她的手也一直按在剑柄上，显然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镇岳殿是铁壁城的核心建筑，位于内城中央，巍峨雄壮。殿前广场上，一队队甲士肃立，杀气腾腾。
带路军官在殿前台阶下停步，恭敬道：“凌公子，慕容小姐，请稍候，容晚辈通禀。”
他快步走上台阶，与殿前守卫低声说了几句。守卫看了凌羽二人一眼，转身进殿。
片刻后，一个洪亮的声音从殿内传来：“哈哈哈！原来是炎帝传人和慕容世侄女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一个身穿锦袍、面容富态的中年男子大笑着迎出殿来。男子约莫五十许，身材微胖，笑容满面，看起来十分和善。但凌羽却注意到，他眼中精光内敛，太阳穴高高鼓起，气息沉稳如山，赫然是六阶中期修为！而且，他周身那股隐晦的阴冷气息，比城中任何地方都要浓郁数倍！
“这位便是陈家三长老，陈镇海。”军官低声介绍，随即躬身退下。
“晚辈慕容雪，见过陈三长老。”慕容雪行礼，礼数周全。
“凌羽，见过三长老。”凌羽抱拳，目光平静地打量着对方。
“免礼免礼！”陈镇海热情地上前，想要拍凌羽的肩膀，却被凌羽自然地侧身避开，他也不以为意，笑道：“炎帝传人驾临我铁壁城，真是蓬荜生辉！凌公子在南方的事迹，老夫可是如雷贯耳啊！以一己之力搅动风云，连焚天谷和黑莲教都奈何不得，真是英雄出少年！”
“三长老过奖。”凌羽淡淡道，“不知陈家主伤势如何？陈锋兄现在何处？”
陈镇海脸上笑容一滞，随即化为悲痛与愤慨：“家主伤势极重，正在秘境中闭关疗伤，有老祖宗留下的灵丹妙药，性命应是无碍，但何时出关，尚未可知。至于锋儿…”他长叹一声，眼圈微红，“那晚贼人凶悍，锋儿为护家主，孤身引开强敌，至今…音讯全无。老夫已派出多批人手搜寻，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这番表演情真意切，若非凌羽早有所感，几乎都要信了。
“三长老节哀。”慕容雪道，“不知那晚袭击的，到底是何方神圣？”
陈镇海神色一厉：“除了黑莲教那些邪魔外道，还能有谁！他们觊觎我陈家的‘天罡印’已久，此次定是蓄谋已久！可惜，老夫那晚正在外城巡视防御，得到消息赶回时，贼人已退，家主重伤，锋儿失踪…唉，是老夫失职啊！”
“天罡印可还安好？”凌羽突然问。
陈镇海眼神微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叹道：“家主遇袭时，天罡印正在他手中，如今随家主一同在秘境闭关。有秘境大阵守护，料想无碍。”
凌羽心中冷笑。陈镇海的话，漏洞百出。陈天雄重伤闭关，天罡印随他入秘境？那这铁壁城的护城大阵靠什么核心维持？陈家传承数百年，天罡印作为镇族之宝，更是护城大阵的核心枢纽，绝不可能轻易离开阵眼位置。除非…天罡印已经不在陈家手中，或者，掌控它的人，不是陈天雄！
“原来如此。”凌羽不动声色，“我与陈锋兄是生死之交，此次北上，一为探望陈家，二也是想助陈家一臂之力，共抗黑莲教。不知三长老可否安排，让我见陈家主一面？或许，我的传承功法，对陈家主伤势有益。”
陈镇海脸上露出为难之色：“凌公子的好意，老夫心领。只是家主闭关的秘境，乃我陈家绝密，非陈家核心血脉，不得入内。便是老夫，此刻也无法进入。不如这样，两位远道而来，先到驿馆休息。待家主出关，或是有锋儿消息，老夫立刻通知两位，如何？”
这是要软禁？凌羽和慕容雪交换了一个眼神。
“也好，那便叨扰了。”凌羽点头。
陈镇海脸上笑容更盛：“哪里哪里，两位能来，是我陈家的荣幸！陈武！”
“在！”一个身材魁梧、面容冷硬的将领应声出列。
“带凌公子和慕容小姐去‘听涛别院’休息，好生招待，不得怠慢！”
“是！”
听涛别院位于内城东南角，环境清幽，布置雅致，但位置相对偏僻，周围更是布下了数道明暗岗哨，与其说是招待贵客，不如说是监视软禁。
领路的陈武沉默寡言，将二人带到别院，交代了侍女几句，便拱手离开，自始至终没说几句话。
进入房间，慕容雪立刻布下一层隔音结界，脸色凝重：“这个陈镇海，问题很大。他身上的气息，让我很不舒服。而且，他似乎在刻意阻挠我们接触陈家核心。”
“不止是阻挠。”凌羽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看似宁静，实则杀机暗藏的庭院，“他很可能已经投靠了黑莲教，或者…被某种东西控制了。铁壁城的情况，比我们想象的更糟。陈天雄恐怕不是简单的重伤闭关，陈锋的失踪也绝非意外。外城被放弃，内城戒备森严却气息诡异…这座城，已经从内部开始腐烂了。”
“那我们怎么办？强行探查？”慕容雪问。
“不急，等晚上。”凌羽目光幽深，“先弄清楚，天罡印到底在谁手里，陈锋是生是死。还有，陈镇海和黑莲教，到底在谋划什么。”
夜幕很快降临。铁壁城实行宵禁，入夜后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巡逻士兵的脚步声在寒风中回响。
子时三刻，两道几乎融入夜色的身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听涛别院，避开了所有明暗哨，朝着内城中央区域潜去。
凌羽的游龙步已达大成，慕容雪的《寒冰诀》也有隐匿行迹的法门，两人配合默契，在复杂的街巷和建筑阴影中穿梭，如入无人之境。
“先去主殿，陈家秘境入口通常在那里。”慕容雪传音。
两人很快来到镇岳殿附近。白日里守卫森严的主殿，此刻更是灯火通明，巡逻队伍交错，几乎无缝衔接。殿内，隐隐传来说话声。
凌羽示意慕容雪停下，自己则闭上眼，神识如水银泻地般悄然扩散，避开巡逻士兵，探入殿中。
殿内，陈镇海并未休息，而是与几个心腹将领在密谈。除了陈武，还有一个鹰钩鼻的老者和一个面色惨白的年轻人，两人气息阴冷，竟都有五阶巅峰修为。
“三长老，那凌羽和慕容雪，真是来者不善。”鹰钩鼻老者沉声道，“尤其是那凌羽，深不可测，白日里我都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炎帝传人，自然不简单。”陈镇海把玩着一方黑色印玺，印玺古朴，隐隐有雷光流转——正是陈家的镇族之宝，天罡印！“但再厉害，入了我这铁壁城，是龙也得盘着。圣使那边安排好了吗？”
“圣使传来消息，‘万魂血祭’已准备八成，只等‘钥匙’齐聚。天罡印既已到手，冰魄剑又在凌羽身上，只要拿下他，四把钥匙便得其三。届时以血祭之力，强行冲开炎帝陵外围封印，大事可成！”面色惨白的年轻人声音尖细，带着狂热。
“关键是凌羽。”陈镇海眼神阴鸷，“此子实力超乎预估，硬拼恐难拿下。而且慕容雪那丫头也在，慕容弘那老狐狸说不定还有什么后手。必须想个万全之策…”
“何不用‘那个’？”鹰钩鼻老者阴笑，“秘境里那位，可是饿了好几天了。把凌羽引进秘境，借那位的手除掉他，岂不省事？就算杀不了，也能重创，到时我们再出手，十拿九稳！”
陈镇海眼睛一亮，随即皱眉：“可秘境是陈家绝密，如何引他进去？而且，慕容雪怎么办？”
“就说…发现了陈锋少主的线索，在秘境附近。”年轻人道，“至于慕容雪，一起引进去便是。那位饿了这么久，不介意多一份点心。”
“好！就这么办！”陈镇海拍板，“陈武，你立刻去安排，放出风声，就说在‘沉渊谷’附近发现了锋儿的玉佩。记住，要‘不小心’让凌羽的人听到。”
“是！”陈武领命而去。
“你们两个，去准备一下，启动秘境周围的‘九幽锁魂阵’。这次，务必让凌羽有来无回！”
“是！”
殿内密议继续，凌羽却已收回了神识，眼中寒光闪烁。
“好一个陈镇海，果然勾结黑莲教，不仅私占天罡印，还想谋害我与慕容雪，更要以万魂血祭荼毒生灵！”凌羽杀机凛然，“而且，陈家秘境中，似乎还囚禁着什么可怕的东西…”
他将听到的内容简要告知慕容雪。慕容雪又惊又怒：“陈镇海竟敢如此！我们必须立刻救出陈锋，夺回天罡印！”
“陈锋未必在沉渊谷，这很可能是个陷阱。”凌羽冷静分析，“但他们提到秘境中有‘那位’，或许陈天雄家主或陈锋，真的被困在秘境某处。而且，天罡印在陈镇海手中，我们必须拿到。”
“那我们现在…”
“将计就计。”凌羽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他们想引我们去秘境，我们就去。不过，谁是谁的猎物，还不一定呢。”
“可是，秘境中那个…”
“无妨。”凌羽看向镇岳殿后方，那里是陈家禁地方向，也是阴冷气息最浓郁之处，“正好，我也想看看，是什么东西，敢打我炎帝传人的主意。”
他摸了摸怀里的冰魄剑，又感应了一下那块神秘黑石。两者都传来微弱的波动，似乎对秘境方向有所感应。
“明早，我们便‘偶然’听到陈锋的消息，‘主动’要求去沉渊谷查探。”凌羽对慕容雪道，“今晚，先做点准备。”
他取出几块玉符，快速刻画起来。这些都是炎帝传承中的阵法与炼器知识，结合他自身的涅槃真火，可炼制出一些特殊符箓，以备不时之需。
慕容雪也默默调息，将状态调整到最佳。她知道，接下来，将是一场硬仗。
夜色更深，铁壁城在黑暗中沉浮，如同一头择人而噬的凶兽。
而猎人与猎物的游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