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瑶怎么来西院了?想到昨日敬茶她所求之事,莫非今晨她过来还是为了她爹的事?
薛瑶毕竟是裴言伦的妻子,姨母的儿媳,即便沈婉再不愿见薛瑶,看在姨母和裴言伦的面子上,也不能闹得太僵。
思及此,沈婉睡眼朦胧,抬手掀开床帐,从床榻上直起身,轻柔唤了声,“知春。”
知春应声,服侍沈婉穿衣,知雨则捧着洗漱用具立于一侧。
沈婉今日一袭淡蓝织金束腰裙,沈婉并不怎么穿蓝色,如今甫一穿上,竟有了不同于平日的风情,气韵优雅清冷,如山巅迎风飞舞的空谷幽兰。
待收拾妥当,前厅的薛瑶已经坐了有半盏茶的时间了,只是她并没有什么心情饮茶。
及至沈婉走至前厅,缓缓落座,与薛瑶寒暄,“二郎媳妇怎么过来了?可是有什么事?”
沈婉言语之间端着长辈的态度。这还是昨日裴斫年交代她的,说日后家中许多人都是小辈,虽说从前她与那些小辈都属同辈,可如今不同了,她嫁给了他,那些小辈自然会像尊敬他一样尊敬沈婉。
薛瑶听到沈婉的话,先是一愣,后又觉得沈婉这般说话并无错处,起身行礼道,“婶母,今日我过来,是想求您救救我父亲。我知道从前我做了诸多错事,求您不要计较,在六叔面前求求情,让他救救我爹。”
沈婉并不意外薛瑶的意图,又不好直接拒绝,抿了口茶水,淡淡道,“二郎媳妇,你父亲这事我会好好与大人说说,若其中果真有冤屈,大人定不会让你父亲蒙冤。你放心吧。”
薛瑶听到这话,颇为激动,红了眼眶,连连道,“多谢六婶。”
待送走了薛瑶,知春走上前,端上几碟精致的点心,问道,“夫人,咱们真的要帮薛夫人吗?”
沈婉摇摇头,“这事不是咱们能插手的,待大人回来,我自会与大人说,想必若永川侯果真蒙冤,大人一向公正严明,即便没有咱们求情,也会查清此事。只是,若永川侯确有贪墨,那就自当按照律法处置,我不会为其求情,大人更不会徇私。”
知春点点头,“还是夫人聪慧,看得明白。”
沈婉捏起碟中的一块点心,她最近总是饿的厉害,还越发嗜睡。
想到弟弟沈烨这几日就要从衡山书院回来,沈婉心中松快,“烨儿这几日就要回来了,他还不知道我与大人成婚的事,等回来让大人好好与他聊聊。”
知春一边为沈婉揉肩,一边附和,“是啊,等小郎君回来,还不知道会多么惊讶呢。”
沈婉想到裴斫年那副严肃的模样,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弟弟最喜欢读书,从前一直对大人十分敬重向往,如今知道大人做了他的姐夫,怕不是要日日跑来讨教学问。”
正说着,便见裴斫年抬步走了进来,他今日一身玄色锦袍,玉冠束发,风流倜傥,翩翩君子。
隔着老远,裴斫年便听到了沈婉的笑声,“什么事这么高兴?”
沈婉起身,正欲福身给裴斫年行礼,被男人一把扶住,“不必多礼,你有身子,好好坐下歇着。”
沈婉应声随裴斫年一同坐下,“我们在说我弟弟,他传信来,说近几日便要回来了。”
裴斫年仔细回想着这个当年一同随沈婉入府的小郎君,是个很腼腆的孩子,他只见过几面,印象并不深。
裴斫年微颔首,“等弟弟回来了,我在府中设宴,咱们一同好好与弟弟聚聚。”
沈婉眸如明珠,笑意盈盈看向裴斫年,“大人可能不知道,烨哥儿很仰慕您呢。”
裴斫年是永元十年的状元,进士及第,入内阁做了天子门生,又得天子赏识,破格提拔,一步步至内阁首辅。
他当年高中状元的文章,如今还在各个书院,被先生们细致讲解给书院学子。
被沈婉这般调侃,裴斫年只淡淡的笑,一双狭长凤目温和看向沈婉,“那待弟弟回来,我好好与他交流一番。”
被内阁首辅赏识,是多少寒门学子求也求不来的殊荣,毕竟这意味也许就此可以平步青云。
就连顺国公府的裴言聿和裴言伦,作为裴斫年的侄子,都盼着裴斫年能对他们有几分垂青。
原本沈烨一个来投奔的亲戚,哪里有什么资格在顺国公府大权在握的裴斫年面前露脸。
可如今不同了,作为裴斫年的内弟,裴斫年能不尽心提携?
即便裴斫年自己没什么表示,官场诸人都是人精,哪个不看在首辅的面子上,对沈烨高看几眼?
想到薛瑶今晨过来的事,沈婉对裴斫年道,“大人,今晨二郎媳妇薛氏又过来了,还是为了永川侯一事。”
裴斫年端起桌上茶盏,抿了一口。
沈婉注意到,那是刚才自己用过的杯盏,一时之间,脸色微红。
耳畔传来男人的声音,“永川侯确实贪墨了三千万两白银,此事证据确凿,陛下震怒,已经下旨将永川侯府抄家。”
沈婉一愣,“那薛瑶?”
裴斫年拍了拍沈婉的手,“祸不及出嫁女,薛氏自是没事,只是日后免不了失了娘家,日子过得艰难些。此事你莫要再管,永川侯一事颇为复杂,你有身孕,莫要费心劳神,一切有我。”
沈婉颔首,想到姨母和表哥的性子,都是宽厚的脾性,松了口气,“好在姨母性子淡泊,应不会为难薛瑶,表哥…也是温和的性子,自是不会因为永川侯府的事薄待薛瑶。”
听到“表哥”二字,裴斫年不自觉转了转手上的扳指,不动声色道,“二郎性子很好?”
沈婉不假思索道,“是啊。”
裴斫年看着眼前傻愣的女人,红润的唇瓣一张一合。
她怎么这么大胆,在他面前夸别的男人。
裴斫年凑近身,吻住了女人的唇瓣,她身上总有独特的体香,萦绕在他鼻尖,让他深深沉沦,又欲罢不能。
那香味中还带着些微奶香,只是她才有孕不久,应还不至于有奶香啊。
沈婉瞪大了眼睛,看向近在咫尺的男人,她甚至能感受到男人温热的呼吸,身体不自觉地轻颤。
直到沈婉已经被吻的呼吸不上来了,裴斫年才放开了她。
而后,男人语气淡淡,说出的话却令人不那么平静,“婉儿,我和你表哥,谁好?”
沈婉这才知道男人方才一番动作是怎么了,原来是吃醋了。
沈婉愕然。
原来高不可攀如裴斫年,也会有寻常男子的各种情绪。
会情到深处,激吻缠绵。
会患得患失,吃醋羞恼。
沈婉连忙好声好气哄道,“大人说得什么话?与自己的侄子有什么好比的?您是我的夫君,裴言伦只是我的表哥,在我心中,自然您最好。”
这话说得裴斫年眉开眼笑,捏了捏沈婉的小脸,“油嘴滑舌。”
隔天,天子查抄永川侯府的圣旨下达。
永川侯府郎君皆被处斩,女眷尽数流放。
彼时薛瑶听到消息,先是一愣,而后嚎啕大哭。
嘴里还颇有怨恨沈婉之意,话里话外沈婉表面上应下她,背地里却袖手旁观,害得她永川侯府阖族被杀。
这实在是无稽之谈,怨恨更是来得莫名其妙。
且不说永川侯府被抄家的起因是永川侯贪墨了三千万两白银,与沈婉毫无关系。
况且宫中天子的旨意,又有谁能改变?薛瑶这番言语,不过是不敢怨恨强权倨傲的君王,有气无处发,便怨上了沈婉这个她以为还能欺负一下的人。
只是她也不想想,如今沈婉是内阁首辅裴斫年的夫人,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可以任她拿捏的孤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