薯片文学
百万书友的精神家园

第4章

张巧枝赶紧拉自己男人的袖子,小声劝道:“大锤,少说两句……”

她同情二房,但也怕惹火烧身。

陈小穗靠在母亲身上,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

爷爷的冷漠决绝,奶奶的刻薄狠毒,大伯一家的幸灾乐祸,三叔仅有却无力的善良……

一切都和“梦里”后来在弟弟嘴里听到的过程相差无几。

她心里一片冰凉,却也更加坚定了离开的决心。

她轻轻扯了扯母亲的后衣襟,用极其微弱的声音说:“娘,答应,我们走……”

李秀秀听到女儿的声音,低头看到女儿那双清澈却带着异常冷静和决绝的眼睛,想起昨晚女儿的话和那来历不明却似乎有效的“药”,再看着眼前这一张张或冷漠或算计或无奈的脸,心头那点对陈家的最后一丝幻想和依赖,彻底粉碎了。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挺直了因为常年劳作而有些佝偻的背脊,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平静:

“好,分家,我们走。”

堂屋里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有些意外地看着李秀秀,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屈服了。

田方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胜利和嫌恶的表情:

“算你识相!家里什么情况你们也知道,没多余的钱粮分给你们。村尾那个旧茅草屋,就给你们落脚。锅碗瓢盆,给你们一口旧锅,两个破碗。粮食,看在孩子份上,给你们五斤,不,三斤糙米!”

三斤糙米?打发叫花子吗?

陈大锤听得拳头都握紧了,张了张嘴,却在田方凶狠的目光下最终没能出声。

王金花嘴角快咧到耳根子了,觉得婆婆这安排真是大快人心。

李秀秀身体晃了晃,但没有再争辩,只是死死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陈小穗在心里冷笑,果然和“记忆”中一样刻薄。

但她不怕,她手上有10斤白米,那是系统给的希望。

田方雷厉风行,几乎是李秀秀点头同意的下一刻,就催着他们收拾那点少得可怜的“家当”,迫不及待地要把人清出去。

陈家分家的消息,像长了腿一样,没到早饭时间,就迅速在小小的村落里传遍了。

村头的老槐树下,井台边,几户人家的院墙根,三三两两聚着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听说了吗?老陈家的,把老二媳妇和俩孩子分出去了!”

“嚯!这么快?石头才没几天吧?”

“可不是嘛!说是家里养不起了,我看啊,就是嫌晦气。他家那小丫头,昨天磕那一下,满头血,郎中都说不中用了。”

“啧啧,田婆子可真够狠的,那是亲孙女啊……”

“亲孙女咋了?丫头片子罢了。再说,老陈家什么情况你们不知道?自家都快揭不开锅了,哪还顾得上别人?”

议论声里,有惊讶,有唏嘘,但更多的是一种事不关己的淡漠,甚至隐隐有一丝“果然如此”的了然。

这村里,约莫有一半的人家,都是早些年从不同地方逃荒来的,像水滴汇入河流,勉强在此扎根。

陈家也是其中之一。

这样的村落,人情关系本就比那些世代聚居的宗族村落淡薄许多。

各家顾各家的日子,平日里见面点个头,红白喜事或许会搭把手,但涉及到别家内部更迭、特别是这种明显“甩包袱”的分家,外人实在不好,也没那心思插手。

更何况,陈家在村里人缘实在算不上好。

陈根生沉默寡言,带着几分外来户的戒备;田方是出了名的泼辣计较,占便宜没够;王金花也牙尖嘴利,不好相与。也就陈石头生前为人仗义,还有些人念他的好,可惜人已经没了。

刘旺听到消息时,正在院子里劈柴,他动作顿住,重重叹了口气,把斧头剁进木墩里。

他心里堵得难受,为石头兄弟不值,也为他留下的孤儿寡母担忧。

可他一个外人,能做什么?冲去陈家理论?

人家一句“我们家事你管不着”就能把他顶回来。

接济?他自己家也是紧巴巴的。

最终,他也只是又叹了口气,心里对陈家的看法更冷了几分。

其他一些心软些的妇人,或许私下里会同情地议论两句“秀秀真可怜”、“孩子遭罪”,但也仅此而已。

眼下正是青黄不接最难熬的时候,谁家锅底都不厚实,谁又有余力去接济明显是个“无底洞”的孤儿寡母呢?

更何况,那陈小穗眼看活不成,这时候凑上去,还怕沾了晦气。

因此,尽管消息传得飞快,议论也不少,但直到李秀秀背着简单的包袱,一手牵着懵懂的陈小满,一手艰难地搀扶着虚弱不堪、头缠布带的陈小穗,一步步走出陈家院子,走向村尾那间摇摇欲坠的破茅草屋时,始终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句公道话,更没有一个人上前搭把手。

冷漠,有时比直接的恶意更让人心寒。

在生存的压力和淡薄的人情面前,同情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村里人的目光,或明或暗地追随着那三个蹒跚的背影,充满了复杂的意味,但最终都化为了无声的注视,看着她们消失在通往村尾的、荒草丛生的小路尽头。

村尾那间孤零零的茅草屋,比陈小穗“记忆”中看到的还要破败。

它低矮地趴在荒草丛中,墙壁是泥坯垒的,早已被风雨侵蚀得斑驳不堪,露出里面掺杂的草梗。

屋顶的茅草黑黢黢的,厚薄不均,显然只是勉强遮羞,能否挡得住一场急雨都难说。

这屋子还是当年陈家逃荒刚到石溪村时落脚的地方,后来陈石头时不时过来修补一下,偶尔干活累了也会在这里歇歇脚,这才勉强支撑着没有完全倒塌。

李秀秀眼眶通红,强忍着没有再次落泪。

她搀扶着几乎站立不稳的女儿,一步步挪进这四处漏风的“新家”。

屋里空荡荡的,只有一张用石头和破木板搭成的简易床铺,上面铺着些干草,角落里堆着些陈石头以前留下的、已经受潮结块的柴火,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霉味和尘土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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