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門外。
清風拂面,吹散了腦海中大半的酒意。
定下了兒女的婚約後,兩個人又喝了幾杯,李善這才得以脫身。
“果然伴君如伴虎呢!”
說起來,他在裡面只待了半天不到,卻覺得度日如年,連喘氣都不暢快。
何況,是和老朱坐在一張桌子上,喝酒吃菜。
更要處處拿捏分寸,步步小心。
以那傢伙的城府心性,若是察覺出一點不對,也不是沒有當場翻臉,收回成命,強行把人留下的可能。
稍有差池,隨時都會性命不保!
故而,從見面開始,李善始終把心懸在嗓子眼,謹慎應對。
不該說的,一句不說!
該說的,能少說就少說!
如果非要說,那就儘量撿好聽的說!
什麼陛下您英明神武,乃是千古一遇的蓋世君王!
有您在,大明必將蒸蒸日上,國力遠超漢唐,威服四夷,八方來朝……
臣此生得遇陛下,追隨左右,實乃三生有幸!
一連套的小嗑甩出來,李善自己都有些肉麻。
要是每天說一遍,非吐了不可!
幸好,以後大概率不會再來了,也用不著歌功頌德,捧他朱元璋的臭腳!
現在想想,當初辭官回鄉的舉動,簡直太對了!
從此遠離朝堂,享受田園之樂,擺脫一切麻煩,安心做個富貴閒人就好!
“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
“這句話,我今天才算有所領會!”
走出宮門的一剎那,李善轉回身去,不由得凝望片刻,眼中沒有絲毫留戀。
有的只是內心的暢然與愜意,渾身充滿了活力。
對即將展開的新生活,滿懷期待。
此刻,他不禁想展開臂膀,朝著天空大喊兩聲——
“Freedom!”
“Freedom!!!”(自由)
當然,如果不怕被別人理解成神經病的話……
剛回到府裡,管家匆匆來報。
“老爺,府裡上上下下都已收拾完畢,隨時可以動身。”
“按您的吩咐,除了腳下座宅院外,其餘值錢的東西,一件不落!”
“清單在此,請您過目!”
李善接過來一看,立馬喜上眉梢。
想不到,自己現有的財產,還不少呢!
算上老朱格外關照,派人送來的三千貫養老金,以及收藏的古董字畫啥的,總價值差不多十幾萬兩銀子。
放到普通人家,絕對是一筆潑天的富貴!
想來並不奇怪。
原主兒畢竟做了幾年丞相,還兼著光祿大夫、太師等頭銜。
明朝的俸祿雖歷代最低,但僅僅丞相一職位,每年就有千餘石俸祿……
而且,這可是萬惡的舊社會!
徇私舞弊,貪贓枉法的事並不稀奇。
更何況,原主又不是什麼剛正不阿,清廉如水的好官。
否則,怎麼做得了丞相呢?
“嗯,做得不錯!”
得到筆意外之財,李善極為高興。
這可都是未來的啟動資金啊,必然要好好籌劃一番。
當天傍晚,華燈初上。
他便把闔府上下召集起來,當眾做出宣佈——
明早,所有人離開京城,回老家!
此話一齣,只有他自己眉飛色舞,興高采烈。
其餘人等,包括他的兩個‘兒子’在內,很多都顯得態度冷淡,興致缺缺,半天做出沒有回應。
顯然,他們並不願意離開富麗繁華的京城,回到曾經的窮鄉僻壤。
“怎麼都不說話?”
“我再重申一遍,明天清晨,你們必須跟我走,不許有任何藉口!”
“別忘了,在這個院裡,是我說了算!”
直到一番空言恫嚇,擺出主人公的架子,才把眾人不滿的情緒壓下去。
至少,在這個階級固化,崇尚宗族禮法的時代,最講究君為臣綱、父為子綱之類的封建糟粕。
可謂一招鮮,吃遍天!
前提,你得是人群中,那個掌握話語權的。
……
當天下午,中書省內。
在京的文官,無論六部的尚書侍郎、大理寺卿等等,凡是有頭有臉的,大多匯聚於此。
可謂群賢畢至,濟濟一堂。
目的,是來拜見朱元璋新任命的朝廷二把手,尚書左丞相,楊憲。
都說新官上任三把火,做下屬的,若不來表示表示,混個臉熟……
第一把火,沒準就燒到誰身上。
“我等恭賀楊大人高升,日後若有差遣,定當竭誠效力,絕不推脫……”
一套冠冕堂皇的流程走完,楊憲滿臉笑意的起身還禮。
“哎呀,承蒙諸位同僚錯愛!”
“楊某愧不敢當,愧不敢當……”
“大家都是朝廷的官,理當為陛下效力,為社稷分憂,此乃咱們做臣子的本分。”
“只要諸位能實心用事,同心同德,本官一定不會虧待你們的。”
有一說一,偌大的屋子裡,最激動的,就數他了。
換個沒人的去處,估計都能笑出聲!
坐在中書省丞相的太師椅上,整個人又酥又麻,魂兒都快飛上天了。
雖滴酒未沾,已先醉了七分。
天底下,除了龍椅,大概沒有比這更舒服的位置了。
楊憲此刻的感覺,豈是一個‘爽’字了得。
那簡直太爽了!
不僅意味著身份與地位,更無限接近於權力頂峰!
古往今來,這可是多少白首為功名的讀書人夢寐以求,朝思暮想的。
眼下,總算實現心願了……
但天底下,總會出現有人歡喜有人愁的時候。
他臉上的笑容多些,出現在別人臉上的,自然少些。
而最不高興的,就是胡惟庸了!
雖然,此時他也算如願以償了,但只得了個右丞相。
比起楊憲,含金量少了不止一點。
更何況,楊憲正是他瞧不上的死對頭,兩人鬥了好幾年,難道自己終究要甘拜下風嗎?
這算什麼!
看著平生死敵爬到自己頭上,不如一劍抹了脖子痛快!
但即使有一萬個不滿,他也不敢寫在臉上。
因為,那樣要面對的就不只是楊憲,而是口含天憲,能一言斷人生死的朱元璋了。
眼下能做的,就是蟄伏忍耐,找機會扳倒楊憲,把屬於自己的東西奪回來!
……
與此同時。
他的府上,也聚集了幾名親信,正借酒澆愁。
由於楊憲做了中書省的一把手,即將權傾朝野,隻手遮天,他們不得不為以後的前程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