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帳裡,布勒胡木坐在主座上,面色凝重。
“傷寒已經消失十多年了,怎麼又捲土重來了。”
“上次就帶走了我們至少一半的戰士,害得我們騎兵營到現在都還沒緩過來。”
“當務之急是找到救治方案啊,不然一旦讓它蔓延開來,十幾年前的悲劇又要重演啊。”
“哼,說得容易,哪來的救治方案,這病就連中原的大夫都束手無策,我們能有什麼辦法。”
“要不然還是趕緊派人去找巴林部落吧,他們興許有辦法。”
“病程太快了,來不及的。”
“巴林部落一般都在雪山附近落腳,我們現在派人去尋,就算他們願意幫忙,但來回少說也要一個多月啊。”
“一個多月……到時候人都死完了……”
……
一群人七嘴八舌討論了半天也沒個結果。
坐在布勒胡木右手邊首位的,是一個肩寬背厚,身材魁梧的男人,他的皮膚因長年累月的風吹日曬而顯得分外黝黑,最顯眼的還是臉上那道從眼角一直橫亙到嘴邊的刀疤,看起來頗為猙獰可怖。
他端起酒杯一飲而盡,而後把酒杯重重地砸在面前的案上。
眾人安靜了下來,目光看向他。
布勒胡木見他似是有話要講,開口問道,“赤那,怎麼了?”
“可汗,”赤那向布勒胡木拱了拱手,道,“我只是覺得奇怪,明明傷寒已經被我們消滅了十幾年了,怎麼又死而復生了。”
“你怎麼看?”
赤那冷笑一聲,“我看這並非天災,而是人禍。”
帳篷裡響起一陣竊竊私語。
“安靜。”
布勒胡木猛地拍桌,“赤那,有話就說,別繞圈子。”
“咱們部落裡最近不是新來了位南國公主嗎?她沒來之前我們都好好的。她來了這才來了多久,部落就出現了這種事。她必定是南國皇帝派來的細作,他們在戰場上打不贏我們的鐵騎,就想出這等骯髒伎倆,想把我們從內攻破。”
赤那氣憤得嘴角顫抖,牽動著他臉上的傷疤都開始猙獰起來。
“無憑無據,不可憑空猜測。”布勒胡木並沒有被這番推測說服。
“南國人最是陰險狡詐,我臉上這條疤,就是拜他們所賜。那公主隨行帶了那麼多嫁妝,誰知道是不是藏了什麼見不得光的東西,我派人一搜便知。”
赤那掀袍跪下,陸續有不少人跟著附和。
“傷寒,汗出而渴者,五苓散主之。不渴者,茯苓甘草湯主之……”林嘉言拼命回憶背誦著傷寒雜病論的內容。
大門突然被人踹開,寒風呼嘯著灌了進來。
十幾個男人提著刀衝進帳子。
“你們幹嘛?”
林嘉言驚恐地看著他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公主殿下,”赤那抬腳走了進來,“我們來找些東西,多有打擾,還請勿要見怪。”
“什麼東西?”林嘉言在部落裡從沒見過此人,只覺得他長得甚是嚇人。
“呵呵,找到了你就知道了,”赤那輕蔑一笑,“搜!”
士兵們拿著刀對著屋裡一頓亂翻亂砍,他們把林嘉言的箱子推倒,珠玉首飾被丟在地上踩碎,錦衣華服被砍成碎片。
林嘉言被逼到角落,瑟瑟發抖地看著他們。
眾人把帳子翻了個底朝天,卻並未發現什麼異常物品。
赤那臉色很難看,公主帶來的其他行李他們已經全都翻了一遍了,只剩下屋裡這點東西。他不相信這公主真的這麼簡單,一定是把東西藏在了某個地方。
“在哪兒?”他靠近林嘉言,逼問道。
“什麼在哪兒?你們到底在找什麼?”林嘉言一頭霧水。
“不肯說?那隻能委屈公主跟我走一趟了。”
赤那伸手擒住林嘉言的肩膀,拖著她往外走。林嘉言只覺得自己肩膀彷彿是被鐵製的捕獸夾咬住了,感覺鎖骨都要被捏碎了。
看到赤那抓著林嘉言拖進帳子,布勒胡木擰了擰眉頭。
“赤那,可搜到什麼了?”
“並未,”赤那拱了拱手,“定是這女人故意隱瞞,可汗把人交給我,我今天一定讓她吐出來。”
林嘉言被赤那丟在地上,吃痛地捂住肩膀,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
“清陽公主,”布勒胡木沉聲開口,“我問你,部落裡的疫病可與你有關?”
林嘉言震驚地睜大了眼睛,鬧了半天,原來他們是在懷疑自己。
“與我無關。”
“你可是南國皇帝派來的細作?”
“不是。”
“你可對我們有所隱瞞?現在老實交代,免受皮肉之苦。”
“沒有。”
林嘉言牙關緊咬,眼神定定地與布勒胡木對視。
“哼,可汗,這樣她是不會承認的。”赤那看布勒胡木對她狠不下心,又給他下了一劑猛藥。
“王孫先前與這女人接觸頻繁,現在他病重昏迷,危在旦夕。就連貼身照顧的王妃也沒能逃過這一劫,但偏偏就這女人安然無恙,這還不能說明問題嗎?”
“這傷寒定就是因她而起,所以她才有辦法明哲保身。可汗,當年的那場傷寒,奪走了老王妃,還有我們千千萬萬個同胞。南國人用這等腌臢下作手段對付我們,就是在誅我們的心啊。”
想起自己早逝的王妃,布勒胡木忍不住鬍鬚顫抖,雙目赤紅。
“先帶下去關押起來,察哈爾的妻子,要等他自己回來處置。”
見布勒胡木最終還是沒有鬆口,赤那忍不住怒火中燒。但可汗已經發話,他也只能咬牙切齒地應下。
赤那伸手把地上的林嘉言一把拽了起來,大手捏在她的傷處,痛得她臉色發白。
林嘉言被帶到一個陰冷破舊的帳子裡,赤那不能用刑,只能狠狠地把她摜在地上。
“南國的公主,且再容你多活幾日,到時候我必親手送你上路。”
門被狠狠關上,又纏上了重重的鎖鏈。
林嘉言捂著肩膀挪到角落。不免自嘲地想,先前還以為被打入冷宮已經是地獄難度的開局了,沒想到真正的劫難還在後面。
剛剛他們說阿明和王妃都病重了,如果再得不到及時處理,恐怕真的就無力迴天了。自己已經想到救治辦法了,只要能出去,她就能治好他們。
但是眼下被關在這裡,靠自己逃出去也是不現實的,外面的人也都不聽她的。林嘉言只能暗自祈禱察哈爾早點回來。
但是,他會相信自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