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豐帝語氣意味不明,“那你倒是說說,為何定要和離?若你能說服朕,朕便允了你。”
陸知苒暗暗握了握拳,將心中腹稿緩緩道出。
“臣婦雖是楚翊安的結髮妻子,但我們二人婚前並不熟識,婚後更是不曾相處過一日。他與趙醫女才是真正兩情相悅的有情人,臣婦只是空佔了個名頭罷了。既然如此,臣婦又何必橫插在二人中間?不若就此和離,成全彼此。”
“繼續留在侯府,不過是互相折磨,蹉跎一生罷了,臣婦還年輕,還有大把的好時光,何必困在一個不在乎自己的人身邊生活一輩子?”
德豐帝眸光深深地看著她。
“就這般和離,你便甘心?”
陸知苒:“接納什麼,什麼就消失,排斥什麼,什麼就存在。臣婦越是對此事耿耿於懷,它就會如跗骨之蛆一般,永遠無法拔除。臣婦坦然接受了,所有憤懣不甘就都不存在了。”
德豐帝看她的眼神多了幾分意外,“你倒是想得通透。”
陸知苒垂眸,一副自嘲的姿態,“臣婦慚愧,尚不能做到真正的通透豁達。臣婦求皇上的這道聖旨,便是因為心裡存了怨氣,想要藉著皇上的聖旨為自己撐腰罷了。”
陸知苒再次以額觸地,聲音含著幾分隱忍的哽咽。
“臣婦只求能挺直腰桿,堂堂正正地離開,求皇上成全。”
她匍匐在地,仿若一朵嬌弱易折的花兒,脆弱無助,而德豐帝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這種適當的示弱並不讓德豐帝討厭,反而激起了他的惻隱之心。
到底是個年輕小姑娘,比他的小女兒也大不了幾歲,卻要經歷這般人生變故,也是可憐。
此事與他還有些干係,德豐帝更添幾分心虛。
他的語氣不禁柔和,“你既已想好,朕便準了。”
陸知苒聽了這話,一直緊繃的心絃終於徹底放了下去。
“臣婦叩謝隆恩!”
德豐帝把她叫起賜座,陸知苒謝恩坐下,卻只敢坐小半邊,身姿筆挺,不敢放鬆。
“你這次立下的功勞遠比那趙氏女大得多,這道聖旨算是朕補償給你的,除此之外,你可還有其他所求?”
陸知苒故作思考一番,這才開口,“此次之事並非臣婦一人之功,更離不開商行上下管事和小廝們的出力,若皇上當真要賞,那便將恩賞分發給他們吧。若能得皇上嘉獎,不論多少,於大家而言都是莫大鼓勵。”
德豐帝再次意外了,“你就沒有什麼想為自己求的?”
陸知苒坦然搖頭,“臣婦已經達成所願,並無其他所求。”
德豐帝看她的眼神多了幾分欣賞。
此女不居功,不自傲,進退有度,大方得體,的確不錯,宣平侯府失了這麼一位當家主母,只怕是一大損失。
陸知苒離開皇宮時,後背已經被冷汗打溼,但心頭大石卻已落地。
很快,她就要恢復自由身了。
迴廊拐角處,蕭晏辭抬眸,餘光瞥見一道水藍色的曼妙身影,腳步透著股春風襲人的輕鬆明快。
看來她所求已然達成了。
蕭晏辭折身,往御書房而去。
德豐帝一見他,立馬換上嫌棄神色。
“你怎麼還沒走?”
蕭晏辭一副傷心的模樣,“兒臣剛回來便想多在您身邊儘儘孝,哪兒有像您這樣趕人的?”
德豐帝不信他的鬼話,陪自己是假,打探消息才是真。
秉筆太監擬好聖旨,送到御前請皇上用印,蕭晏辭十分不避諱地湊了上去。
他早已猜到這道聖旨的內容,卻作出驚訝模樣。
“沒想到陸貫軒那老孬貨竟然能生出這般果敢有魄力的女兒,這可真是歹竹出好筍啊。”
德豐帝:……
真是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
“父皇,這道聖旨您交給兒臣,由兒臣去宣旨吧。”
蕭晏辭十分熟練地把聖旨卷好往袖子裡收,德豐帝都被他氣笑了。
“朕可還沒答應。”
蕭晏辭大言不慚,“兒臣倒也不是想去看熱鬧,只是單純地想為您分一分憂。兒子這般孝心,父皇怎會反對?”
德豐帝:……
最後嫌棄地擺手,“快滾,別在朕跟前礙眼。”
話雖如此說,但臉上卻是帶著笑意,顯見是輕鬆愉悅的。
蕭晏辭走到門口,又似想到什麼似的回頭,“父皇,兒臣覺得這聖旨還是晚些宣讀更妥。這世間敢於主動和離的女子少之又少,萬一這位陸大姑娘只是一時衝動,並非真的想和離呢?這聖旨一下,可就覆水難收了。”
德豐帝:……敢情他下個聖旨還要管售後?
蕭晏辭無懼他的黑臉繼續道,“父皇,她是兒臣的救命恩人,她的事就交給兒臣來辦便是,父皇您不必掛心。”
說完這話,他就麻溜地告退了。
德豐帝惱得拍桌,“你瞧瞧他,真是越來越無法無天了,連朕的主都敢做!”
大太監馮有才躬身笑著道:“七殿下在皇上跟前素來率性,但行事卻是進退有度,不會任意妄為,皇上且放心便是。”
馮有才在德豐帝身邊伺候多年,簡直是人精。
只要不牽涉到朝堂大事或是原則問題,七殿下這般插科打諢非但不會惹惱皇上,反而能讓皇上心情愉悅。
這是皇家父子間彌足珍貴的親情。
這個時候,他只管誇七殿下便是了。
德豐帝從鼻子裡發出一聲重重地哼聲。
“他對這陸家女的事倒是上心!”
馮有才又笑著接話,“七殿下那是有恩必報,重情重義。”
德豐帝又接連吐槽了一番這不省心的兒子,馮有才都變著角度誇了回去,終於把德豐帝給誇高興了。
末了,德豐帝囑咐一句,“這事你盯著點。”
若那陸家女當真後悔了,看在自己兒子的份兒上,德豐帝也不會不答應,但對方在他這裡的好感和情分便算是耗盡了。
端看她怎麼選了。
出了宮,賀昀這才找到機會問自家殿下,“殿下,您為什麼要拖延宣旨的時間?您真覺得陸大姑娘會反悔嗎?”
蕭晏辭語氣篤定,“她不會反悔。”
能經營出太倉商行那般大的產業,還能在西平一役中果敢地做出那番決斷,便說明此女心性果決,絕非那等遇事不決之人。
賀昀撓撓頭,“那您扣下聖旨,她怕是以為事情出了變故,要著急。”
蕭晏辭摩挲著聖旨的邊緣,“不著急,過幾日,我將送一份厚禮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