薯片文學
百萬書友的精神家園

第4章

陶酌再一次坐在了鋼琴前。

她彈過很多曲子,可這一次,腦袋一片空白,想不出與此刻完美契合的曲子。

看她垂首坐著,謝臨瑾主動替她解了難,“李斯特的《愛之夢》,可以嗎?”

陶酌記得《愛之夢》裡的一句歌詞:

“愛吧!能愛多久,願愛多久就愛多久吧!”

好吵。胸口裡的鼓譟聲愈發喧囂,喧囂掩蓋過真實感,陶酌覺得自己像是踏入了軟綿綿的雲間,一切都顯得虛幻,好像下一秒她就會從萬丈高空跌落,重重地砸落在堅硬的地面,最後摔得四分五裂。

這是一種很可怕的感受。長到二十一歲的陶酌,第一次直面這種無法掌控的情緒,她很害怕,也很惶恐。

關於愛情的這門課,沒有導師,全憑自己鑽研。

陶酌努力讓自己鎮定,她在心裡不停地告訴自己,他可能只是純粹地喜歡這首曲子,不要多想,而自己此刻的種種異常反應,那不過是微醺狀態下的多巴胺作祟,睡一覺,第二天一切都會歸於原樣。

這麼想著,原本因緊張而置於膝上捏作拳頭的雙手,也慢慢松張,她緩慢地抬起手,指尖撫上琴鍵,陶酌長舒一口氣,將那爛熟於心的琴譜彈出。

悠悠綿綿的琴聲盈滿客廳,謝憑瑤嚶嚀一聲,在沙發上翻了個身,換了個更加舒適的姿勢,繼續睡著。

謝臨瑾坐在離陶酌不遠處的鵜鶘椅上,細細聆聽琴聲裡暗藏的心事。有琴聲相配,又酸又苦又澀的熱紅酒都神奇地變了口感,舌尖上盪漾的卻是絲絲甜意。

一曲終了,陶酌起身,深深望向謝臨瑾的眼底。

她以為自己已經足夠冷靜自持,轉過身看見謝臨瑾時,又不可避免地慌了一瞬。

謝臨瑾拿過紅酒瓶,詢問陶酌的意見:“喝嗎?”

陶酌點頭。

兩人坐在觀景陽臺上,兩隻酒杯相撞,發出清脆的叮噹聲。

誰都沒有說話,坐在觀景沙發上,靜靜看著夜空中紛紛飄落的雪花與遠處地標大廈上不斷滾動播放的“恭祝全市人民元旦快樂!”。

位於黃金地段的擁翠灣,可以看見江岸,雖然雪夜寒冷,但聚集在江邊跨年的人依然不少。

人群裡突然爆發出歡呼聲。

陶酌起身,端著酒杯趴在陽臺上,她支著耳朵,仔細去辨別人群裡的話語。

樓層太高,她聽不清,但隱隱約約聽見他們在說:“新年快樂。”

原來零點已經到了。

陶酌看向身後落拓坐於觀景沙發上的人,無比鄭重且真摯地說:“新年快樂。”

人們總愛在重要的時間節點相互祝願,好像只要在年與年交接的時刻,真摯地道上一句祝福,就能讓這新的一年順順利利,得償所願。

陶酌也不免俗,她舉起酒杯,對著滾滾而落的雪花,也對著謝臨瑾,隔空碰杯,“祝我們……”

作為一個藝術生,她的語文實在不算好,笨嘴拙舌地說不出什麼有新意又有文采的話語。

謝臨瑾忽然起身,走到陶酌身旁,低頭跟她握在手裡的酒杯輕輕碰了一下,玻璃相碰時的叮噹聲扯回了陶酌的思緒。

她聽見他說:“願得長如此,年年物候新。”

語文學渣陶酌大致猜出了字面意思,近二十多釐米的身高差,迫使她不得不仰著頭去看謝臨瑾。

謝臨瑾已經半轉過身,不再是和她面對面而站的姿勢,他隨意散漫地將雙臂搭在陽臺欄杆上,像黑曜石一般濃黑又閃亮的眼睛灼灼地看著前方的雪,嘴角微勾,似笑非笑。

陶酌用力地點頭,表示對他剛才一番話的贊同,隨後將酒杯裡微微晃盪的紫紅色液體一飲而盡。

餘光瞥到陶酌的動作,謝臨瑾歪著頭,笑著打趣她:“酒量不錯啊。”

陶酌衝著他笑,驕傲地挺起胸脯,她的酒量都是過年在酒桌上跟長輩們練出來的。陶酌的老家是一座南方小城Z市,那裡過年有個習俗,每家每戶都必須要大擺宴席請親戚們吃飯。陶酌的父母雙方的家庭又向來注重親情聯繫,因此,從小年到正月十五,陶酌幾乎都是在酒桌上過的。

既然她都豪爽地一飲而盡,謝臨瑾禮尚往來,也一口喝下。

觀景陽臺有些冷,兩人又站了一會,謝臨瑾拉開陽臺門,很有紳士禮儀地請女士先行,“進去吧。”

從寒冷的室外回到溫暖如春的室內,陶酌覺得自己的血液又重新開始流動了。

沙發上的謝憑瑤消失不見,可能是睡醒了,自己爬回了臥室。

謝臨瑾在吧檯前清洗了酒杯,簡單收拾了客廳的狼藉,一抬頭,就看見陶酌坐在沙發上,臉頰紅撲撲的,不知道是熱的還是醉了。

朝她走了過去,謝臨瑾向她伸出手,想要拉她起來,“不早了,回房間睡覺吧。”

乾淨溫暖的掌心攤在她的面前,陶酌的目光順著掌心向上,最後落在了那雙黑亮的眸子裡。

將自己的手搭了上去,陶酌聽見了不知何處傳來的咚咚作響的聲音。

也許是太過緊張,也許是地毯絆了她一腳,借力起身時,腳下踉蹌,陶酌以為自己要摔得四仰八叉時,一隻大手摟住了她的後腰,讓她倖免於難。

陶酌幾乎是被他摟在了懷裡。

陶酌三年級以後,父親馬盛清就不再抱她,他說男女有別,即便親如父女,也要注意相處的距離與邊界。那時候陶酌懵懵懂懂,只知道陶閆丹藉著這件事,又跟她講了不少在學校和男生相處的界限。她是個聽話的好孩子,這麼多年,一直遵從父母的教導,沒和任何男生逾越過親密界限。

這是她第一次,和異性如此親密。

直起身子,謝臨瑾適時鬆開了環著她腰間的手。

知道她尷尬,謝臨瑾語氣輕鬆地調節氛圍,“佔我便宜?”

陶酌想要搖頭,見他對剛才發生的事情並不在意,也壯著膽子去調戲他:“對啊,不讓嗎?”

謝臨瑾本想逗逗她,沒想到被反將一軍。獨角戲再精彩,沒有互動,總會乏味,有來有回的周旋才令人沉迷其中。

他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讓啊,你還想怎麼佔我便宜?”

亦莊亦諧的樣子,讓陶酌迷惑,她看不清他話裡的真假。

也許是體內的酒精作祟,陶酌鬼使神差地撫上了他的薄唇,用目光描摹他的唇,都說這種唇形的人薄情寡義又花心。

等反應過來自己在做什麼,陶酌剛要縮手,就被謝臨瑾捉了回來。

“想試嗎?”他的聲音沒了方才的戲謔,喑啞了幾度,低沉的聲音讓陶酌顫了一下。

她看見他眼裡的自己和情動。

“試什麼?”陶酌是真的沒理解他的話。

“明知故問。”

四個字才剛入了耳,陶酌還沒將其好好地理解消化,視線裡謝臨瑾俊朗的臉陡然放大,陶酌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了一步,卻被他一手按住腰,一手按住後腦勺。

這下,退無可退。

“什……”

剩下的那個“麼”字還沒出口,就被謝臨瑾用唇堵住。

毫無設防的唇齒被他輕易撬開,酒氣和呼吸交纏,饒是再遲鈍的人,也該反應過來了。

第一次做這種事,陶酌緊張得不會呼吸。

趁著雙唇短暫分離,陶酌貪婪地大口呼吸著。幾秒後,他的唇又一次覆了上來,溫熱的帶著濃郁的黑加侖的味道。

酒不醉人人自醉。陶酌意識到自己在逐漸沉淪,很快找回了片刻的清醒,心不在焉地繼續這個吻,心緒卻早已飄遠。

發現她的走神,謝臨瑾輕咬了一下她的下唇,迫使她讓思緒歸位,專注於這個吻。

不想了。

人生就像一輛規定好路線的列車,沿路的風景再如何絕妙,也抵不住日日夜夜相看。

偶爾也該調換路線,看一些截然不同的別樣風景,看夠了,再回到既定的路線。只要能回到原軌,暫時的偏離軌道,也顯得無關緊要。

陶酌想,很多經歷,人生只會擁有一次,比如當下這場出人意料的親吻。

女學生和公子哥,想想就知道結局該如何書寫。

既然沒有結局,那麼就放任自己偶爾的沉淪,就這麼清醒地沉淪一次。

過了這村就沒這店。

陶酌抬起手,有些笨拙地搭在謝臨瑾的肩上。

謝臨瑾鬆開按著她後腦勺的手,把她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往前後背推了推。

明白他的意思,陶酌的胳膊攀上他的脖子,收緊。

結束時,陶酌已經從跟他面對面站著變成了坐在他的腿上。

她手撐著謝臨瑾的胸膛,手心發燙。

親都親過了,陶酌也不怕了,大著膽子咬了一口他的喉結。

她聽見頭頂悶悶的笑意,“屬狗的啊?”

四個字,讓陶酌有點不高興,對著喉結又咬了一口。

這回謝臨瑾沒再說話,垂下腦袋,窩在陶酌的頸窩裡。

右肩上突然出現的重量,讓陶酌動彈了一下,下意識想把他推開,手才抬起,又被那人握住,“別動,靠一下。”

他說“別動”,陶酌真就僵硬地挺直背脊,一動不動地任由他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不知過了多久,陶酌聽到了幾聲貓叫,謝臨瑾終於抬起了頭,把人抱開,牽起她的手走向過道,為她打開房間門,“不早了,睡覺吧,洗漱用品衛生間裡都有,浴袍是乾淨的。晚安。”

“晚安。”陶酌莫名地有些沮喪。

這一切發生得真的像夢境一樣,來去匆匆,邁進客臥,就是她夢醒的時候。

謝臨瑾往主臥走,手按在門把手上,卻沒有轉動,他看見陶酌還愣愣地站在客臥門口,“杵在那做什麼?要當門神?”

陶酌恍然搖頭,隨口編了個理由:“哦……我在想,房間會不會有蟑螂?”

謝臨瑾的臉色精彩紛呈,他怎麼也想不到陶酌竟然在擔心他的房子會不會有蟑螂。

“沒有。”他回答,“安心睡吧。”

陶酌點點頭,走進房門,關上門,動作一氣呵成。

靠在門板上,陶酌捂著額頭,她剛剛在說什麼啊?豪宅怎麼會有蟑螂啊,這又不是她家那個老破小。

陶酌認床,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覺,閉上眼睛就是她和謝臨瑾接吻的畫面。索性坐起來玩手機。

凌晨兩點,朋友圈都睡了,陶酌打開微信,發現無人可聊,只好百無聊賴地翻著微博。

微博熱搜幾乎都是關於幾大衛視的跨年演唱會,不是這個明星表演了什麼節目,就是那個明星衣服妝容好看,底下評論區清一色的粉絲安利,什麼看看大帥哥,陶酌點進圖片一看,還沒謝臨瑾好看。

對於她這個不追星的人來說,今晚的熱搜實在太過無聊。

在好幾個APP裡切換,才堪堪消磨了一個小時,手機電量告急,她沒有充電器,只好放下手機,睜著眼睛盯著天花板,等著睡意襲來。

依然沒睡著,但陶酌想起了一件事。

大二那年,師佳戀愛了,戀愛對象是同屆一個跟她一樣愛打網遊的聲樂系男生,但戀愛時間很短,才半個月,在他們第一次接過吻後,師佳就跟他分手了。

當時王婭潔打趣不會是那個男生吻技太差,師佳才分手的吧。

但師佳是這麼解釋分手的,因為那個男生在接吻時對她動手動腳,她很不喜歡。

陶酌和夏若竹聽後都同意地點頭。

只有全寢室感情經歷最豐富的王婭潔嘆了一口氣,露出一副“你們可真單純”的表情,“接吻都這樣。”

都這樣嗎?

未必吧。

謝臨瑾就很安分,沒有碰到任何不該碰的地方。

陶酌不知是在什麼時候睡著的。

謝憑瑤起床後,回憶起昨晚,掀開被子下床,風風火火地跑到隔壁客臥敲門。

“阿酌,你醒了嗎?”

陶酌迷迷瞪瞪地睜開眼睛,入目是純白的天花板而不是寢室小床掛的遮塵布,嗖的一下坐起身,環顧四周的環境,想起昨晚住在了擁翠灣,僵直的背脊又鬆了下來。

身上還穿著睡袍,陶酌平常不穿這東西,不好意思就這麼穿著去開門,忙對門口喊:“等一下。”

等換好衣服出來,謝憑瑤也已經洗漱完畢,兩人一起走到客廳。

一隻橘貓懶洋洋地躺在沙發上睡覺,陶酌定睛一看,正是謝臨瑾頭像上的那隻。

保姆蔡阿姨已經做好了早餐,“瑤瑤,起來了啊。不知道你早餐想吃什麼,中式和西式的都做了。”

謝憑瑤對蔡阿姨的出現並不意外,“這是我們家的蔡阿姨,她做飯超好吃。蔡阿姨,這是我的好朋友陶酌。”

蔡阿姨點點頭,禮貌問好:“陶小姐好。”

陶酌慌亂擺手,“別,喊我陶酌就好了。”

蔡阿姨笑著又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僱主吃飯,蔡阿姨自覺退回廚房,讓她們有事就喊她。

謝憑瑤喝著牛奶,給陶酌解釋蔡阿姨的出現,“我哥工作忙,這裡其實就是一個他睡覺的地方,所以不需要保姆,但又需要人打掃,所以蔡阿姨隔幾天就會來幫他打掃房子。”

提到了謝臨瑾,陶酌抬頭環顧四周,想要尋找他的身影,但想到960平的房子,哪是她一眼就能找到的。

“你哥呢?”陶酌問。

謝憑瑤也是突然想起沒看見謝臨瑾,又把蔡阿姨喊了出來。

蔡阿姨說:“小瑾一大早就出門了,今天元旦,說要陪著於總拜訪幾個朋友。”

原來這麼忙啊,陶酌舀著碗裡的餛飩,悶悶地想著。

謝憑瑤感嘆:“這也太累了吧,還好我是家裡的廢物。”

蔡阿姨這回沒再進廚房,而是往過道走去,打開了一間房門,走了進去。

謝憑瑤瞥到陶酌下唇上的傷口,“你嘴怎麼了?”

陶酌做賊心虛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唇。

你哥咬的。

不能說實話,陶酌隨口胡謅:“做噩夢了,夢到有人要咬我,我就先嚇得咬了自己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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