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比秦老爺子更瞭解自家孫子了。
他相信聽了這些後,涵寧一定會對秦耀改觀的。
秦老爺子自信滿滿地喝了一口茶。
然而電話那頭,姜涵寧卻是無奈地笑了笑。
如果秦耀真如秦老爺子所說,是一個成長於破碎的家庭的可憐人,那麼適合他的應該是一個熱烈、真誠、能全心全意去愛他的人。
去彌補他童年的創傷。
而不是她。
“哦對了,還有婚禮!”秦老爺子一拍腦袋,差點把正事忘了,“秦耀和你說了嗎?”
“爺爺跟你保證,你是我們秦家明媒正娶的孫媳婦,婚禮必須要辦的風風光光……”
姜涵寧知道秦老爺子是真心給她找回面子,但這樣昭告天下的婚禮於她無疑是一件巨大的麻煩。
“爺爺,婚禮的事,我希望能緩一緩。”
“?為什麼?”
秦老爺子有點不明白年輕人的想法。
姜涵寧笑道:“我當然希望能現在辦,但是您也知道秦耀的性子,他現在對我不是一般的排斥,即使被您逼著去了婚禮,那態度恐怕也不會太好……”
“他敢!”秦老爺子一下火氣上來。
不過尾音落下,又反應過來這確實是秦耀能幹出來的事。
他人能去已經不錯了,再全程陪笑臉那就不是秦耀了。
而秦耀這樣的態度,難堪的無疑是姜涵寧。
姜涵寧見秦老爺子聽明白了,便道:“爺爺,婚禮對我來說是一個神聖的儀式,與其這樣,不如先緩一緩。”
“等哪一天秦耀和我真的有了感情,到時候再舉行婚禮,您說不是更加有意義嗎?”
當然,姜涵寧清楚地知道不會有這一天。
秦老爺子琢磨了起來,他壓根沒想過姜涵寧和秦耀會處不出感情,他只在想真到了這一天,他就可以看自家大孫子的笑話。
這可是難得一見的樂事。
秦老爺子於是笑起來:“好,那就聽涵寧你的,不過你們可別讓爺爺等太久哦。”
*
秦耀回到公司的時候,在電梯裡就收到了秦老爺子告知他不用舉行婚禮的事。
毋庸置疑,是姜涵寧勸說的。
秦耀沉著臉,掛了電話,把手機扔給鄭秘書。
明明是一件好事,但鄭秘書還是敏銳地注意到他的氣壓卻好像比之前更低了一些,比外頭悶熱的天氣好不到哪裡去。
走進總裁辦公室的時候,秦耀不由往會客區的方向掃了一眼,立刻皺起了眉頭。
沙發前的茶几上擺設了一整套茶具。
煮水的水壺,陶瓷茶杯、茶盞,一應俱全。
姜涵寧的茶喝了一半,茶葉的清香彷彿還縈繞在周圍的空氣中。
簡琳注意到秦耀的目光,走上來解釋道:“姜小姐說她不愛喝咖啡,點了一杯綠茶,我想她也許還會回來,就……”
“倒了。”
秦耀打斷她,冷聲吩咐。
“……是。”
簡琳低頭答應,不著痕跡地勾了勾唇,剛要走過去,又聽秦耀說,
“桌上的茶具,全部扔了。”
“是。”
簡琳不敢遲疑,應完立刻走了過去。
只是轉過身時,嘴角上揚,笑意更深了。
現在看來,秦總對和自己聯姻的這位姜小姐真不是一般的厭惡。
*
今天秦耀訂婚的重磅消息一齣,公司裡上上下下所有人都在討論新任的總裁夫人,
簡琳回到秘書室,就聽到議論聲,
“我當是什麼了不得的背景,原來名下就只有這麼幾家小公司。”
“上江影業,也算是行業內元老級的公司了,投資了不少大製作,傳媒行業的大牛,不錯了。”
“充其量就是個娛樂公司,三流服務行業,和我們秦氏怎麼比?”
“嘖嘖,你看看,加起來那麼一點點資產,都不夠我們秦氏一家海外子公司的零頭。”
“之前還有人在群裡猜什麼政界軍界的千金小姐,真是笑死人了。”
“也許有什麼其他的關係吧,不然秦總幹嘛娶這麼一個……是吧?”
“豪門聯姻,真正平起平坐的能有幾個,總得有人高攀,有人低娶唄。”
“對啊,再說又不是秦總選的,這不是上頭董事長的意思嗎?”
“那秦老爺子怎麼看上她的?”
“也不難理解啊,秦氏到現在又不需要其他家族的助力了,無非是挑個背景過得去的,端莊賢惠一點,脾氣好一點,容得下男人在外面的女人,老一輩不就喜歡這種正室模樣的嗎?”
“有道理!”
“說不定娶個二房三房還得幫人家伺候月子呢!”
所有人頓時笑了起來。
簡琳也笑了,走進來一邊收拾文件一邊和她們說道:“姜小姐已經和秦總領證了,是我們的總裁夫人。”
“大家要尊敬一點,日後人家也許還會指派我們做事呢。”
旁邊另一名高級秘書郗萱正對著鏡子塗口紅,聽到這話一愣,回頭問道:“指派我們做什麼?幫她查小三嗎?”
這話一齣,秘書室內頓時又響起一片歡快的笑聲。
“哈哈哈哈……”
*
司機一路開到了別墅後山,停在山頂的停機坪上。
姜涵寧下了車,耳畔隨即傳來巨大的飛機轟鳴聲,裹挾著強勁的風聲,飛行管家頂著風迎接上來,一邊打著手勢,一邊大聲稟告:
“姜總,航線都已經申請好了。”
姜涵寧點了點頭,一架黑色塗漆的直升機停在不遠處的空地上,機翼高速旋轉,轟鳴聲震耳欲聾。
降落在另一座山頭時,已經是第二天的清晨。
天光剛好露出一線,透出雲層,灑照下來。
藉著這熹微的晨光,可以看清這裡奇異的地形。
正前方一座山峰,坐北朝南,如彌勒佛一般展開方正的姿勢,東西兩側,分岔出來的山勢餘脈,如戍衛一般屏立左右,山肩處流下兩條溪水,匯入正中的湖泊,再沿著山谷蜿蜒流出。
這是一片私人墓地。
有年份的家族大多信風水玄學,姜家也不例外。
姜家祖先聘請了一位非常知名的風水大師四處尋覓,精挑細選,最後買下了這片內陸的深山老林作為家族墳地。
這一座山上大大小小不知多少墳墓。
墓碑上的第一個字都是姜。
走了很久,姜涵寧停在一處墳丘前。
墓碑上是一張黑白的老人照片,頭髮花白,目光矍鑠,正是姜老爺子,姜崇山。
姜涵寧很久沒見他了,與爺爺有關的記憶紛至沓來,讓她有些恍惚。
“孫小姐。”
身後一個蒼老的聲音傳來。
姜涵寧轉過身,點頭道,
“裕叔。”
老人叫陳裕,已經七十多歲,原來是個逃荒的乞兒,後來遇上了姜老爺子,就跟在身邊,先是下人,後來就成了管家。
他一生無妻無子,姜老爺子死後,他就得在這裡看守著姜家的墓地。
墓前設了專門焚燒用的大石甕,姜涵寧看著老人取了一隻蠟燭,就著裡頭的黃紙點著。
沒一會兒,熾熱的火焰竄了起來。
“孫小姐,可以了。”
老人知道姜涵寧這次是來完成老爺遺願的。
姜涵寧走到石甕前,拿出那本簇新的結婚證,放了進去。
鮮紅的證件落在柴火堆上,封頁被火焰掀開。
兩個人的合照清晰地映在火光下。
“秦家的這位孫少爺,生得真俊啊。”
“不輸當年的少爺……咳咳…”
老人被菸灰嗆了幾聲,目光隔著噼裡啪啦的火堆望向旁邊的一處墓碑,流露出濃濃的感傷。
姜涵寧也隨著他一同望去。
那一處在半坡上的墓碑上刻著“姜繼業”和“晏容”。
朱漆鮮紅。
他們死的時候,姜涵寧還不到七歲。
而她對父親姜繼業的印象,單薄得不及一張照片。
姜繼業生在富貴之家,卻有一副極為出眾的皮囊。
也就註定了他不會是一個專情的人。
可晏容卻不肯接受這個現實。
她要姜繼業愛她。
永永遠遠地只愛她一個人。
她做到了。
濃重的菸灰被風吹開,四周的空氣都在燃燒的高溫下浮動。
老人的眼前也彷彿重現了當年那場可怕的大火,蒼老的身子顫抖不住。
少爺和少奶奶一同葬身在那場火災裡,只留下姜涵寧,和小她四歲,完全不懂事的姜天佑。
老人也不知道姜家這是遭了什麼樣罪孽,要受這樣可怕的劫難。
一個那麼大的家族,到現在,人丁零落…
死了的人化成了灰燼。
但痛苦並沒有終結。
活下來的人依舊受著無止盡的煎熬,在無數次火光沖天的噩夢中反覆驚醒。
石甕裡的結婚證燒成了菸灰,
老人目光顫顫地看向姜涵寧:
“秦家的少爺,對小姐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