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薊遼總督,竟然想挖手下人的牆角?
幾位總兵瞬間揶揄了起來,皆把目光看向了神情緊張的吳三桂身上。
“總督大人,”吳三桂焦急道:“您這不是挖我的牆角麼。”
洪承疇只是笑了笑,沒有搭理吳三桂,而是看向了張璟川,開口道:“你可願意?”
“這……”張璟川故作猶豫,他是在等吳三桂向自己表態。
其實,不管是跟著吳三桂還是洪承疇,對於張璟川而言都一樣,他在乎的是誰能給予他更有價值的東西。
在軍中,要麼給職位兵馬,要麼給金銀錢糧,要想組建自己的勢力,這兩者缺一不可,就看吳三桂和洪承疇拿出的東西,哪個最誘人了。
吳三桂心中焦急,趕緊移步到張璟川的身邊,背對著洪承疇等幾位總兵,壓低聲音道:“你本來就是我的人,此番又立了大功,回去之後便擢升你為百總!”
百總?
張璟川心頭一凜,按照明軍的編制,
十人為一隊,設隊長;
三隊為一旗,設旗總;
三旗為一司,設百總。
吳三桂為了拉攏自己,竟然給自己連升兩級,倒也算闊氣。
不過,百總也好,旗總也罷。
說起來都只是一個軍職,真正核心的是這個軍職之下統馭的兵馬質量如何,若是麾下都是一群老弱病殘,就是給他一個遊擊將軍又有何用!
他真正想要的是身後這幫與他一起出生入死的弟兄。
他們曾經一起扛過鋤頭,一起種過地,吃在一個鍋裡,喝在一個缸裡,與他們有關的記憶已經刻在骨子裡了。
如果只是一個單純的百總,大概率是要從身後這幫弟兄裡選出百人,而剩下的則會被分配到其他司去。
張璟川心裡很清楚,他們這些衛所的屯兵到了戰場上,那就是被當做炮灰去用的,就如同他們所處的先鋒營。
他轉過頭,看向自己這幫兄弟,這剩下的三五百號人,也都看向了張璟川。
他們的目光中帶著欣喜和炙熱,因為他們打了勝仗,他們渴望得到獎賞,哪怕賞他們一頓肉,一頓酒呢。
可是,
他們並不知道,一場勝利改變不了他們作為炮灰的命運。
真正能改變命運的,只有一個人,那就是張璟川。
這也是為什麼會有“一將功成萬骨枯”這句話,三千人的先鋒營,現在只剩下三五百人,最後獲利的就只有張璟川一人。
而對於像洪承疇和吳三桂這些身處高位的將領,他們只需用一封奏報,便可將這兩三千人的犧牲換做上位的臺階,換成金銀財寶,甚至拜將封侯。
張璟川朝他們微微一笑,李大牛等人見張璟川笑了,他們也跟著一起笑著。
當張璟川回過頭來時,他已經做出了決定,哪怕這個決定很可能會給自己帶來變數。
張璟川看向身旁的吳三桂,正色道:“我還有一個要求。”
“你說。”吳三桂皺眉道。
張璟川深吸一口氣後,淡淡道:“我身後這幫弟兄,把他們都交給我。”
吳三桂先是一愣,接著回頭望去,眼裡滿是驚訝:“這……這可是三五百人!”
除去傷殘和一些老弱,怎麼都有個三百人左右,若是都由張璟川率領,那也別什麼百總了,直接升他為把總得了。(三司為一曲,設把總,秩比正七品,配親衛侍從數十人,麾下戰兵差不多有四百人)
見吳三桂面露難色,張璟川也知道自己提的要求的確有些過分,但若不如此,他又如何能護住這幫弟兄。
雖說自己也有可能被當做炮灰,但他至少會去珍惜他們的性命,讓他們不做無謂的犧牲。
念及於此,張璟川心中一橫,壓低聲音道:“以後,有硬仗我來打,有堅城我來攻!”
吳三桂用凌厲的眼神審視著張璟川,片刻後,點頭道:“好,希望你說到做到!”
見吳三桂和張璟川一陣竊竊私語,洪承疇等人也不惱,就這麼一臉笑意的看著,頗像是在看戲。
“考慮好了麼?”洪承疇發問道。
張璟川看了吳三桂一眼後,面朝洪承疇躬身一拜:“回總督大人的話,小人初立小功不敢忘形,還請總督大人允小人繼續在我家總兵大人麾下做事。”
洪承疇對張璟川的決定並不意外,只是瞥了吳三桂一眼,調轉馬頭,朗聲道:“回營!”
……
大軍回到松山城時,已接近黃昏。
寧遠衛總兵吳三桂召集軍議,先是對先鋒營的勝利進行了嘉獎,接著便宣佈對張璟川的任命。
張璟川在先鋒營中力挽狂瀾,斬將奪旗之事,早已在回來的途中傳開了。
對於張璟川從隊長升到百總,也沒有人提出異議,畢竟張璟川的功勞就擺在眼前,沒什麼好質疑的,何況百總這個軍職本就不高。
若不是為了嘉獎張璟川,就算張璟川當上了百總,以他的軍職也沒有資格參與此次軍議的。
但當吳三桂說要把先鋒營剩下的那四百多人都劃到張璟川麾下時,在場的一眾將領一片譁然,滿臉的驚訝。
超編之事不是沒有先例,反而這些年在邊軍中很是常見,但那也是有一定特殊性的。
而此時此刻,顯然並不具備超編的特殊性。
較之其他人的驚訝,站在前排的一名粗獷的漢子臉色卻是陰沉得可怕。
此人名為宋犇,是吳三桂麾下的將領,統率一營兵馬,之前的先鋒營便是由宋犇代管編練的。
依照常理,先鋒營回來以後將撤銷原有編制,作為新卒填補到宋犇這邊的缺額,如果還有多的則被填補到其他營。
但現在,吳三桂竟將先鋒營剩下的四百餘人全部劃拉給張璟川,那他宋犇這邊的缺額又拿誰去填呢?
宋犇看向張璟川的眼神充斥著怨毒,但他並沒有發飆,而是選擇了隱忍。
吳三桂的目光時不時的瞟向宋犇,見其臉色鐵青,眼眸中似乎都快冒出火來一般,不由嘴角微揚。
軍議結束。
張璟川抱著自己領到的甲冑和印信,朝著他們先鋒營所在的營區走去。
他的心裡並沒有因為自己擢升百總而有絲毫欣喜,因為他能察覺到剛才在軍帳中有不少人看自己的眼神充滿了唏噓和不屑,甚至還有怨恨。
至於原因,便是那四百人的歸屬。
先鋒營剩下的這四百多人,在那些將領的眼中就是一塊塊香噴噴的肉,自己搶了他們的肉,也不怪人家嫉恨自己。
不過這也提醒了他,要想盡快的積攢實力,決不能繼續留在軍營裡,否則,以自己小小的一個百總,不僅不能護持這四百多個弟兄,恐怕自己也得搭進去。
畢竟,明槍易躲暗箭難防。
可是,怎麼才能帶著這幫弟兄離開軍營去外面發展呢?這得需要一個正當且合理的理由。
待張璟川的身影逐漸走遠,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便從軍帳旁走了出來,望著張璟川遠去的背影,嘴角浮起一抹冷笑,此人正是宋犇。
坐營官胡烈撇了撇嘴,陰陽怪氣道:“別看了,再看,那四百人也是人家的。”
宋犇沉聲道:“我得不到的東西,別人也甭想得到!”
胡烈眉頭一挑,饒有興趣道:“有法子了?”
“呵呵呵,”宋犇眼眸微眯,冷笑道:“借刀殺人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