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這麼多人都在開箱後嘔吐了起來,李若璉不由眉頭一皺,鼻子嗅了嗅,竟聞到了一股令人作嘔的惡臭味。
這時,一個先前也上去查看的錦衣衛回來,極力控制著有些扭曲的五官,看了一眼張璟川,然後對李若璉低聲道:
“是虜賊的首級。”
李若璉嘴巴微張,指著張璟川帶來的這支車隊,問道:
“張提調,這些箱子裡,裝的都是?”
張璟川一臉歉意的點了點頭,賠笑道:
“不錯,全是首級。”
“這麼多!”
李若璉驚愕的瞪著張璟川。
看著張璟川帶來的那麼多箱子,少說也有兩百顆人頭。
李若璉心裡清楚,若是張璟川所帶車隊箱子裡的首級沒作假的話,應該是明軍十三萬主力抵達松山後,外圍小規模衝突中,最大的一次斬獲了。
至於說殺良冒功這種事兒,錦衣衛又不是傻子,那金錢鼠尾辮就是虜賊的特徵,至於說剃頭造假,只要一摸就知道是不是剛剃的。
退一萬步來說,這麼多箱子若都裝的是首級,必然是大功一件,自然也會驚動很多道目光,想作假,除非嫌自己命長。
此時此刻,
李若璉看向張璟川的目光已經變了,眼眸裡流露出歉意和敬佩之色。
他後退兩步,對張璟川拱手彎腰道:
“錦衣衛遼東鎮撫使李若璉,恭喜張提調,為我大明立下大功!”
這一禮,不是對這位立下大軍功的一堡提調的討好,而是身為一個大明子民發自內心的祝賀。
驅除韃虜,不僅僅是大明朝廷的夙願,更是大明萬千子民的夙願。
張璟川趕忙伸手將李若璉的手放了下去,
不停道:
“過譽了過譽了。”
當越來越多的錦衣衛、守城士卒看到箱子裡裝的都是虜賊的首級,以及這一車車滿登登的箱子時,也都發自內心的朝著張璟川躬身一拜。
就連負責此處城門的校尉,也是如此。
彼之仇寇,我之英雄。
站在大明子民,站在大明軍人的角度上,張璟川這一番功績,雖然在這些年明軍的失利中算不得什麼。
但正是因為明軍一次次的損兵折將,才讓張璟川帶來的幾箱虜賊首級,顯得相當提氣。
相較於朝堂之上的那些官員、站在後面指揮作戰的將領,下面最基層的大明軍人是很純粹的。
能立功,能殺敵,能打勝仗,大家就信服你,就敬重你。
目送著張璟川隊伍的入城,李若璉也沒有再繼續待在城門這裡,而是快步向官衙走去,因為他要上報朝廷,讓朝堂上的那些主和派看看,
我大明軍人,
不孬!
……
此時的北城樓上,卻充斥著凝重和壓抑,就連空氣都要凝固了一般,讓人難以呼吸。
洪承疇臉色陰沉的坐在首座,在其下方,坐著十餘個身著甲冑的將軍。
除了八位總兵以外,還有監軍張若麒,參將馬紹愉、李輔明,以及自己的幕僚謝四新。
“總督大人,這個月的分配,我等心裡可是不服啊。”
開口的是宣府總兵楊國柱,與他一樣來自朝廷徵調的大同總兵王樸、密雲總兵唐通也都附和的點了點頭。
洪承疇耷拉著眼皮子,開口道:
“諸位,朝廷此番派發至遼東的糧草輜重只有預期的一半,所以,只能先配發給大家十日之糧,至於剩下的,則根據戰功來定。”
“戰功?”大同總兵王樸冷哼道:“能否獲得戰功,還不是總督大人一句話的事兒。”
“你什麼意思,把話說清楚!”參將李輔明溫怒道。
王樸沒有去搭理李輔明,而是朝首座上的洪承疇抱了抱拳,朗聲道:
“總督大人,我等受朝廷調派,跟隨您出關抗擊虜賊,這些日子以來,我等誰不是損兵折將,就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將士們的餉銀已經拖欠三個月了,若連肚子都吃不飽,又如何與虜賊去廝殺!”
洪承疇如何不知下面將士們的怨言,但朝廷也有難處,他身為薊遼總督,也是無可奈何。
隨即,
洪承疇將目光看向一旁的監軍張若麒,開口道:“監軍大人的意思呢?”
張若麒冷哼一聲,
開口道:
“依我看,趕緊與錦州城外的清軍決戰,以解錦州之圍,清軍的糧草輜重大多都是從咱們手裡搶來的,咱們為何不能去把清軍的糧草輜重給搶回來呢!
你們一個個身為大明的忠臣良將,不為朝廷分憂就算了,還逼著朝廷要糧要餉,你們捫心自問,可對得起陛下?可對得起朝廷?”
監軍張若麒的話,使得廳堂內的眾人全都沉默了。
不是他們不想解錦州之圍,可圍困錦州的清軍,不僅有正白旗和鑲藍旗,還有其他六旗的兵馬,以及漢兵四旗,總兵馬近十萬。
這兩個月來,他們不是沒有做出試探性的進攻,但時機不對,清軍那邊又沒有露出破綻,若冒然開啟決戰,風險太大。
“咳咳……”洪承疇咳嗽了兩聲,看向廳堂內的眾將,沉聲道:“糧草輜重就先分發十日之用,即日起,凡斬獲虜賊首級者,論賞!”
就在這時,
一名士卒進來稟報道:“稟諸位大人,東海堡提調官張璟川,城樓下求見。”
話音一落,
廳堂內諸將盡皆面面相覷,有的壓根兒就不知道或是忘了張璟川這號人了,有的則詫異張璟川為何不在東海堡好好守著,為何擅離職守回來了。
東海堡本就是洪承疇欽點的海上糧道中轉站,馬紹愉自然也把張璟川駐守東海堡一事告訴給了洪承疇。
“他來做什麼?”洪承疇雖然在問通稟的士卒,目光卻看向了吳三桂。
張璟川畢竟是吳三桂的人,若給不出一個合理的解釋,這擅離職守的罪,恐怕是跑不掉了。
士卒如實答道:“張提調說,他在東海堡蒐羅了些好東西,想來吳總兵和各位大人會喜歡,所以親自送過來了。”
如此明目張膽的送禮,倒是讓廳堂內的眾將為之一窒。
但很快,眾人的臉色全都陰沉了下來,特別是吳三桂,更是面露殺意。
“呵呵呵,吳總兵麾下,果然都是人才啊!”洪承疇冷哼一聲,提著刀就朝外面走去。
諸將緊隨其後。
城牆下,
張璟川看著一眾將領面帶殺意的朝自己走來,他的心裡絲毫不慌,躬身一拜道:
“東海堡提調官張璟川,拜見諸位大人。”
吳三桂看了一眼張璟川身後的四輛板車,以及板車上那壘得高高的木箱子,按捺住心中的怒意,沉聲問道:
“張璟川,你不在東海堡待著,回來作甚!”
張璟川微微一笑:“卑職特來給諸位大人獻禮。”
吳三桂眼眸一陣抽搐,右手不自覺的已經握住了腰間的刀柄。
“不急,”監軍張若麒冷笑道:“我倒想看看,一個小小的東海堡提調,能夠給咱們送什麼禮。”
張璟川掃了一眼諸位將軍那陰沉的臉色,嘴角微揚。
當下,
張璟川拍拍手,
下令道:
“開箱!”
一名甲士剛給箱子下鎖,便被張璟川推開了,為了營造出真正的視覺效果,他直接一腳踹向了一口大箱子。
“砰!”
其餘手下也有樣學樣,分別踹向自己身前的箱子。
一時間,
箱子側翻,
裡面的人頭就像灑出去的果子一樣全都滾落了出來,發出連串沉悶的聲響。
“嘶……”吳三桂身子顫了一下。
洪承疇等十餘位將領也是紛紛吸一口涼氣。
就連一直抱著看好戲的監軍張若麒也露出了不敢置信之色。
城牆下,
唯有人頭不斷滾落的聲響,
就像成熟的果子,從樹上掉落下來一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