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代離婚可是大事,但凡有正規單位的人都要先給單位打離婚報告,上頭批准後才能去民政局領離婚證。
顧尚文根本沒想到宋綰竟然眼皮都沒抬一下。
他當然不是真的想跟宋綰離婚,畢竟她漂亮又能幹,性子也軟,只是最近有點鬧情緒。
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姚剛本來想著勸勸這兩口子時,卻對上了霍樾冥有些涼意的眼神。
他頓時脖子一縮,示意哥幾個誰也不要開口,不過在心裡一陣嘀咕。
霍樾冥今天有點反常啊。
顧尚文見宋綰跟服務人員要來了紙和筆,像模像樣的嚇唬他。
他也有些慫了:“我就……開個玩笑。”
“既然不離婚,那就把賬算清楚。”
婚,是一定要離的。
不過離之前,她得在他倆身上扒層皮。
宋綰將那疊白紙翻過來,一張一張的念。
“今年一月份,你跟顧尚文說,自己沒錢發喪,從他這裡借了二百塊。”
“二月份,你跟顧尚文說自己懷孕了,被婆婆趕出來了,沒錢補身子,借了一百五。”
“二月中旬,你三天兩頭的找顧尚文借錢,他直接把工資折給了你,任你花。”
一直沉默不語的霍樾冥開了口。
“顧尚文,老婆是用來疼的,哪天我要有了老婆,掏心掏肺的疼,工資折上交,煙錢都得自個想辦法,哪能拿錢去養別的女人。”
要不是霍樾冥那張撲克臉,姚剛都要懷疑,他踩了顧尚文一腳的同時,在推銷自個了。
被霍樾冥這麼一說,其他幾人也討伐起顧尚文來了。
“你丫真混蛋啊,工資折給別人,自己老婆喝西北風啊!”
顧尚文臉色漲紅,狡辯道:“綰綰自己有工資,我不是看著玉蓮無依無靠的……”
宋綰冷笑道:“是啊,我不分黑白的忙活,下班還去撿煤渣,一分錢掰成八瓣兒花,自己連身像樣的衣服都沒有……”
宋綰說著說著,鼻子發酸。
她家清檸出生的時候連個像樣的被褥都沒有。
也不知道高翠芝從哪裡撿來的破被褥,裡面的棉絮都是黑的。
她替自己感到不值,替閨女感到不值。
“顧尚文,別你丫說自己在大院待過,哥幾個瞧不起你這樣的!”
也不知道誰用拳頭打了顧尚文一下,疼的他眼淚都快飆出來了。
這幫兄弟明明是他叫來的,怎麼都站在宋綰這邊,倒像是她孃家人一樣。
嚇得白玉蓮淚豆子都不敢掉了。
“綰綰,你……你沒錢怎麼不跟我說……”
宋綰噗嗤一聲笑了。
人在無語的時候,真的會笑出聲。
顧尚文跟她朝夕相處,看不出她整天忙的跟八爪魚一樣,面容憔悴,衣衫破舊?
不,他知道的。
否則每次開工資的時候,他會假裝在醫院加班。
否則每次下班見到她灰頭土臉的走在前面,他都會磨磨蹭蹭的跟在後面,故意跟她拉開距離。
這些已經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把錢要回來。
她可不會白白的供養一群白眼狼。
“可你現在知道了啊,這是我的工資折,上面有取錢記錄,我跟你結婚後,一共家用了一千三百四十八塊,現在給我打個欠條,我會在你工資里扣。”
宋綰十八歲就去大西北照顧顧尚文了,這一待就是三年。
等他腿康復的第三年,兩人領了證。
如今回到東城也快一年了了。
在大西北做了兩年的棉紡工,今年年初隨著他調回的雙山,幾乎幹到分娩的那一天。
她手腳利索,是棉紡廠效率最高的女工,一個月拿三十塊的工資,每年年底還能拿上將近二百塊的優秀女工獎,下了班又去撿煤渣賺錢。
這些錢可都貼補給了顧尚文跟顧家。
顧尚文礙於面子,當場給宋綰打了欠條,摁了手印。
“現在你滿意了!”
他不明白宋綰為什麼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偏要跟他鬧。
鬧就算了,還鬧到了他這幫兄弟面前,讓他顏面丟盡。
站在一旁的白玉蓮氣的胸口疼,這感覺就跟在她身上割塊肉一樣。
一千多塊啊,夠她打個金鐲子的了。
宋綰扭頭對上她的視線。
她眼裡的肉疼還沒來得及遮掩,瞬間被宋綰看了清清楚楚。
宋綰忍不住笑出了聲。
白玉蓮像是被扒光了衣服一樣,頓時臉色漲紅,氣的在心裡把宋綰罵了一遍又一遍。
同時,她被宋綰看的頭皮發麻,總覺得接下來一刀是砍向自己的。
她頓時暗暗的掐了何賤女一把,惹的她嗷嗷直哭。
“綰綰姐,不好意思啊,賤女又鬧了,我得趕緊回家了。”
宋綰直接伸出一條腿擋住了她的去路:“玉蓮,別急啊,算完賬,我就讓你走。”
“算賬,什麼賬?”
“你總共借了顧尚文兩千五百塊,是給現金,還是打欠條?”
白玉蓮頓時臉色慘白的看向顧尚文。
顧尚文本來想幫她說句好話的,但心口窩有點疼,便低頭揉著。
白玉蓮只能咬牙打了欠條,摁了手印。
眼下先應付應付宋綰,反正這筆錢她也不打算還。
“綰綰,我能走了嗎?”
“這筆賬是算清楚了,還有筆賬呢。”
白玉蓮頓時淚眼汪汪:“天地良心了,除了這筆錢,我沒有再揹著你跟尚文借錢啊。”
顧尚文也嘟囔道:“宋綰,你別太過分了!”
霍樾冥冷嗤道:“怎麼欠錢的還委屈上了?”
顧尚文頓時閉了嘴,白玉蓮也把眼淚憋了回去。
霍樾冥這人別看現在在部隊,以前可是出了名的混賬,打起人來是不要命的,而且他這人還喜歡多管閒事。
宋綰將髮絲挽在耳後:“我問過你們單位領導了,其實以你的資質,去年就分了一個獨院的小房子,你一直把白玉蓮母女安置在那裡。”
顧尚文比宋綰大三歲,並且在顧父出事前上了工農兵大學,沒受多大影響。
畢業後就響應號召去了大西北,恰好又因公出事,也算有了一枚勳章,破格分到了房子。
頓時一個拳頭又砸在了顧尚文胸口。
“顧尚文,你丫的是不是人啊,分了新房不給自己媳婦住,竟給外人住?”
顧尚文忍著疼痛:“我把玉蓮當親妹子,不算外人,她一個人無依無靠的,我總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她挺著肚子露宿街頭。”
白玉蓮連忙扯謊道:“綰綰,房子是尚文租給我的……”
她的話還沒說完,宋綰已經遞上了一張紙跟筆。
“玉蓮,我知道你不是死皮賴臉的那種人,我打聽過了那邊的房子帶院一個月是十七八塊,我給你算十五,你住了11個月,總共165塊錢。”
白玉蓮幾乎快把自己的唇咬破了。
宋綰這個賤人。
先是把她架在高處,再給她一悶棍。
噁心又陰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