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晚上,我就迫不及待地找熊十辨。他的室友告訴我,熊十辨應該是去了圖書館。
我立即轉身去圖書館找他。轉了幾間閱覽室,才終於找到。
他在抄一本《微行為心理學》上的一段文章,見了我,說道:“到上次那個亭子等我。”
我一個人出去了。坐在那兒發呆。突然,我發現我們寢室的N次方,正和班花葉倩倩在一起散步。只是他們沒有發現我。
發現我也無所謂,大學談戀愛很正常。
過一會兒,他們又走過來了。看來,他們是沿著這小公園在散步。
大約五分鐘,熊十辨走了出來,我站起來,伸手請他坐。
他說:“不要這樣客氣。”
兩人坐下,陳N次方又陪著葉倩倩走過來了。
我指著那一對兒對熊十辨說:“那就是葉倩倩,跟我們班上的一位陳N談戀愛。”
我邊說,邊在空中寫了個【N】。
“陳N?”
我說:“他叫陳冪,冪就是N次方,所以我們一位同學稱他為陳N。”
十辨點點頭,說道:“兩個人我都認識,是你們這一屆的風雲人物。
陳冪口才好,是學生會的宣傳部長。那個葉倩倩長得像朵花。都是你們這一屆的新聞人物。”
我點點頭。
十辨說:“依我看,他們能談不成。”
“你還會看相?”
十辨說:“中醫就是看相。不看相看什麼?中醫又沒有儀器,全憑一雙眼睛觀察,再加打脈。”
我的個太爺爺兼太奶奶,我學不會治病,向他學會看相,也是多了一項技能。比如我會看相,一眼看出陳嘉柔不喜歡我,就免得多作多情。
“你從哪點看出他們不會成事?”
十辨說:“你們班上那個陳冪,是北京人,這點確實不錯。但只是生在北京,與北京的富人沒有半點關係。反而是那種小巷子裡出來的人。”
“你有什麼依據?”
“因為他找葉倩倩這樣的人談戀愛,說明他沒有品味。”
“啊?葉倩倩怎麼沒品味呢?”
十辨說:“她叫倩倩,凡是取兩個相同的字來作為名字的,一是家庭條件都不會太好,二是家長的文化水平都不是太高。”
我第一次聽到這個奇怪的理論。對這個福建人充滿了更大的興趣,反問:
“你這個有什麼理論依據?”
十辨說:“你是查一下歷史嘛,看那個家庭條件好的人家,給孩子取個什麼倩倩,文文 ,麗麗?
弄個小名,暱稱差不多。正式名字就不能用疊字。”
我反覆想了一下,我從小學到高中,確實沒人用疊字取名的。
十辨說:“歷史上的名人。我們說女的吧,楊玉環,趙飛燕,西施,蔡文姬,李清照……都沒有疊字。”
我腦海中搜索了一遍,確實名人很少有疊字的。
十辨說:“只有李師師,陳圓圓這類人才取疊字。
但這個也不是她們家裡取的,是賣給花房後,花房老闆給她們取的藝名。
還有個歌星,雖然姓葉,也有個倩,但人家沒有兩個倩字,而是叫葉倩文。”
我的N倍爺爺加奶奶。我又長一門新學問。
按少澤說的,舒雨晴根本不是美女,大地方的美女多的是,按這麼一個公式一套。就是曹鬍子也不算個特別有文化的人,大地方才子多的是。
比如我眼前這位學長,年十九,不僅懂醫,而且對取名字,也有一番獨到的見解。
從葉倩倩這個名字,就推出她家是普通人家。
我倒是要查查。
接下來,我就提出向十辨學些簡單的醫術。反覆聲明,僅僅是為了方便自己和家人。
十辨說:“我知道你的意思,就是要我告訴你一些單方。但是,我要說句真話——如果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簡單的方子也會用錯。
你真的想學點醫理,我就給你開個書單。你先讀讀書單上的基礎知識,我再跟你講醫理。
那麼,你不去當醫生,但給家人,給身邊的朋友提提建議,可以保證你不會錯。
然後,你再多實踐幾年,漸漸就會有心得。這樣,你才治得好別人的病。”
我點點頭,心想,人的一生,真的不在一條起跑線上,本身就存在巨大的差異。
我爹能教我什麼?編菜籃?編個菜籃上南山?我不是唱歌。我們縣城的菜市場就叫南山市場。南山市場蹲一天,一天賺個幾十塊?
而十辨呢,也同樣是十九歲,他懂看相,看出陳N次方是北京城裡小戶人家出生的,懂得葉倩倩家的父母文化水平不高。
更讓我羨慕得要命的是——還得懂得醫學。
難怪汪校長說:考就要考個好大學。
好大學裡人才濟濟啊。
堂堂秦水縣才子郝曉東到了上海,跟邵子勳出去,就不認識汽車品牌,吃飯就叫不出菜的名字,按電梯就不知道按上下鍵。經常弄反。
站在廁所踏板上,一見流水嘩嘩,就誤以為踏板被我弄壞了。
碰上一個熊十辨,人家也只有十九歲,一眼判斷出陳N和葉倩倩都是小戶人家出身(這個待考證),還談出了怎樣學習中醫之道。
你說,我郝曉東有什麼出眾的地方?
作文寫得好,你寫一下十里洋場上海,怕是許多東西你都叫不出名字。何況,在大學裡作文寫好的人比比皆是。
你長得好,這個就是個笑話了。在這兒不過是中人之姿。
你英語好,就是自己哄自己。有些大三同學,早起當起了兼職翻譯,給外國人當業餘導遊了。
用一句話,就是你郝曉東不奮發努力,四年之後,就是混了個復旦文憑,其他就泯然眾人矣。
加上你沒關係,分到大城市是做夢。
加上沒錢,想讀研讀博也困難重重。至於像有的同學家財萬貫,讀完大學之後去留學。而我呢,那等於追著飛機想吻空姐——離得十萬八千里。
我說:“學長,你列個書單給我,我慢慢學。”
為了讓他相信我會真學,我說了如下一段話:
“我家的情況,你也清楚了。逛街只是熟悉上海,也沒有錢買東西。所以也不經常逛。更沒有條件談女朋友。但是,我有時間。我真想多學點東西。”
十辨說:“好,我晚上開個比較容易的書單,你明天再來取。”
我說:“太好了。”
他說:“在這個校園裡,對醫學感興趣的人,你是我遇上的第一個。”
我與十辨約定好了,就分手。
回到寢室,我決定問一問隔壁寢室的梁一平,他是我們班的班長,又是我們四水市人。
為什麼要問班長呢?因為獎學金靠成績,助學金由班委會提名,他們瞭解每個同學的家境。
我說:“班長,我問一下兩個人的檔案。”
都是同鄉,比較好說話,他用家鄉話說:“你講吧。”
我說:“有個外班的同學喜歡葉倩倩,但現在葉倩倩好像在跟陳冪談戀愛,他想了解一下這兩個人的家庭背景。”
梁一平說:“不是你自己吧?”
我搖頭。
梁一平跟我說了陳、葉兩家的情況。果然都一般。
我聽完,點點頭走了。
我真佩服熊十辨,看病到看相,他都精通。
那一夜,我失眠了。畢竟是中國的名牌大學,你說沒有人才,那是胡說。
正如汪校長說的——你讀不讀了大學,是不是讀的名牌大學,那是有本質的差別。
差別在哪?就是接觸到了有學問的導師。有一班有出息的同學。前者是學者,後者是資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