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世子很守約,第二日一早便在謝府門外等候著,門從弓著腰三請五請,也沒能讓這位高貴的世子爺踏入府門一步。
他穿著身墨色的勁裝,黑髮用玉冠豎起,懶懶散散地騎在馬上,一雙狹長的眼斜睨著她,眸中是毫不掩飾的不耐。
看到謝府的馬車從側門出來,季馳挑了挑眉:“馬車可跟不上我,屆時人丟了可莫要賴在我身上。”
謝惜棠平靜地看著她:“那依世子之意該如何?”
騎裝還未來得及做,少女今日穿得是一身水青色衣裙,如雲鬢髮只用煙色髮帶做裝飾,妝容淺淡,整個人如同俏生生的嫩荷,清麗明妍,分外脫俗。
季馳不喜被人算計,即便算計之人是出於對他的愛慕那也不行。
他有意為難她,疏朗清俊的臉上勾起一抹笑:“既然是學馬術,那當然是騎馬去了。”
謝惜棠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兒:“好。”
說著她便從馬車上取來小板扎,在季世子疑惑的目光中放到駿馬邊上,抬腳踩上去,踉蹌著扒住了季世子的腰帶,萬分艱難地坐在了季世子身後。
邊上的侍從皆是一副呆愣愣的模樣,全然沒想到素來端莊守禮的大小姐會做出這般舉動。
謝府的下人都沒想到,更不用說季馳了。
他一張俊臉染上了羞惱的薄紅:“你幹什麼!”
這改性改得如此天翻地覆,倒像是中邪了!
他掙扎著要把人甩下去,以謝惜棠的身子骨,跌下去只怕得臥床數日,她自然不肯。
開弓沒有回頭箭,她已然將面子臉皮置於度外,兩條藕臂牢牢圈住少年勁瘦有力的腰身,聲音還有些顫:“不是說騎馬去嗎,我自當遵從世子意願,流溪!”
流溪從呆愣中回過神來,對上自家小姐的目光立馬明白了她的意思,毫不猶豫地甩掌拍向馬屁股,用上了十成十的力道。
馬兒受驚揚蹄嘶鳴,朝街口衝去。
季馳賠了夫人又折兵,搬起石頭打自己的腳,心裡窩火極了,但事已至此,他只能認命地帶上謝惜棠這個累贅。
雖說時辰尚早,但京都街市上早就兩旁滿是做生意的百姓。
季馳怕遇上熟人,繃著臉加快速度,以求最快抵達京郊馬場。
謝惜棠眼睛被風吹得睜不開,墨絲散亂狂舞,身下的馬顛得她五臟六腑全都移了位,只有面前少年的腰才是她唯一的安全感來源。
季馳看著不羈,但凌王府的規矩是很嚴的,府裡但凡想媚主的丫鬟全被長公主發賣了,平素宴會,他頂多喝喝舞姬樂伎們遞的酒,要是敢留宿或者養人在外頭,只怕要被長公主打斷腿。
是以感受到自己背後貼緊的熱源,他不自在極了,那柔軟的觸感還隨著顛簸一蹭一蹭,少年人何曾受過這等刺激,腮幫子都咬緊了,凌厲的眉眼緊皺,厲聲道:“放開!”
“……不放!”
謝惜棠並非是跟他較勁,而是惜命,這會兒若是放開,她只怕要折胳膊斷腿兒。
高高在上的季世子無論在哪兒都是被人捧著哄著的,哪裡受得了這般忤逆,一大早開始便攢著的那把火氣又蹭蹭冒了出來,將他僅剩的理智給燒了個乾乾淨淨。
他有心讓這不知好歹的謝大小姐吃個教訓,眼看馬場已到,地上都是廣袤的牧草,他當即脫開馬鐙,帶著人從馬上滾了下去。
天旋地轉不過如此。
草地與天空在她眼前不斷變換,暈成了一片雜糅著藍綠色澤的光圈,身體在地面上翻滾磕碰,失衡的恐懼感讓她的心臟急速跳動著,湧上難受的窒息憋悶。
她近乎無措地圈住面前人的脖頸,如同溺水之人牢牢攀附住救命的浮木,雙腿勾住他的腰腹,幾乎是將整個人都嵌進了季馳的懷裡。
懼怕攝走了她的全部心神,此刻她已然忘記了要去博得季馳的好感,滿腦子想的都是她不想受傷、她不想死,試圖將健壯的少年當成保護自己的肉墊。
翻滾終於停了下來。
嚇是嚇到她了,但與他的本意完全背道而馳。
季馳無語地看向牢牢扒在自己身上的少女,他試圖起身,下一瞬又被她哆嗦著身體愈加用力地貼上,夾在他腰上的腿還緊了緊。
季馳:“……”
他脹紅著臉,惡聲惡氣:“你還要抱多久!”
季馳用了狠勁兒,將她箍在自己脖子上的手臂拉了下來,斥責難聽的話已經到了嘴邊,卻又被少女如今的情態給堵了回去。
白淨的一張小臉湧上潮紅,濡溼的額髮黏在白皙的頸邊,纖長的睫羽濡溼一片,眸光渙散,烏潤的眸子失神地垂著,溼紅的唇瓣微張,急促喘息著。
像是一條渴水的魚,勾著路過的人給她水意滋潤。
季馳的尾椎骨突然竄上一股癢意,喉結滾動,眸光難以從她臉上移開。
謝惜棠終於從驚懼中回過神來,她不是傻子,季馳也從未想過掩飾自己的目的,很顯然,這是季世子給她的下馬威。
前世的舊怨,如今不得不討好他的憋悶,以及方才受過的委屈驚嚇,種種情緒堆積在一起,終於一朝爆發,謝惜棠揚起手,重重地給了季馳一巴掌。
“啪——”
少年被打得偏過了頭,指痕在他臉上清晰地浮現。
這一掌幾乎用光了她所有的力氣,手心紅成一片,就連指尖都在發麻。
她對上季馳陰鬱狂躁的眼神,腦中空白了一瞬。
她太沖動了。
京郊馬場,人煙罕至,她與季馳力量懸殊,他有心收拾她的話,謝惜棠根本抵抗不了。
如果她發生什麼不測,謝府也不會頂著冒犯凌王府的風險,來替她討回公道。
季馳本來是很生氣的。
他長這麼大,頂多受受家法,捱過些板子鞭子,從來沒被打過臉。
這種行為侮辱性極強,幾乎是將季世子的尊嚴臉面放到腳底下踩。
若是換作往常,誰敢對他做出這種行徑,他一定會不惜代價,讓那個人生不如死。
可是當他轉頭,當他對上那雙隱隱藏著懼怕的、含著淚光的眼睛,他鼓譟叫囂的情緒突然變成了一個被戳破的水球。
另一種隱秘的躁動從他腰腹緩緩攀起。
陌生、酥癢、卻又剋制不住地蠢蠢欲動。
少年乾燥的指腹摸上謝惜棠溼漉漉的眼尾,用力將她的淚珠抹去,他面無表情,聲音卻有些啞:“明明是你打的我,你哭什麼?”
少女的身子顫了顫,季馳不動聲色地圈緊她纖細的腰肢,目光探尋地從她臉上一寸一寸刮過。
他好像從未這般仔細地看過自己的這位未婚妻。
白生生的臉,紅豔豔的唇。
眼尾上翹的貓兒眼此刻怯生生地垂著,像是一枝被狂風驟雨澆灌過的海棠。
嬌憐柔弱,也讓人很想欺負。
他繃著一張臉:“喂,抬頭。”
少年寬大熱意的手掌抵在她的後背,她幾乎是跨坐在他的身上,形成一個無處可逃的姿勢。
“你不是想勾引我嗎?給你一個機會,”他垂下眸子,眼神落在少女微張的紅潤唇瓣上,冷聲命令,“張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