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波齋位於城南的文和坊,緊挨著國子監。
國子監是大魏朝最高學府,雖說入了國子監學習的人不一定都能通過科考為官,但到底比別人容易許多。是以各個官宦人家的子弟多是送到這裡讀書。
寧遠伯嫡子姜蘊原也在此讀書,只是覺著這裡風氣略有些浮躁繁雜,便去了杏雲書院讀書,並拜當世大儒蔡百經為師。
到達碧波齋,趙卿諾從馬車上跳下來,就看到周邊已經來了不少人。各家主子們由自家丫鬟小廝扶著從車上下來,碰到熟悉的人就湊到一塊兒談話說笑,吵吵鬧鬧的好不熱鬧。
見到趙卿諾一個姑娘卻自己從車上跳下來,有些人便指著她與同伴低語嬉笑。
趙卿諾稀罕地看著這隔世的一幕,彷彿回到前世開學一般。心裡覺得來體驗一把古代版的學校生活也許是個不錯的選擇
正出神,便聽到薑蓉歡喜的聲音。
“董姐姐!”她腳步加快朝著那位才下馬車,穿著一身珊瑚色衣裳,頭戴赤金寶石步搖的姑娘走去。
聽到薑蓉的呼喚,少女回身,垂於耳畔的流蘇晃動間熠熠生輝。
這人正是吏部尚書董文川家的四姑娘董芷嫣。吏部尚書,正三品的職官,官員的選拔任命、考評升降等事都由其負責。
雖說六部皆為同級,但吏部的職責讓其隱隱有六部之首的地位。
所以,哪怕董芷嫣只是一個庶女,但那最受董文川寵愛的女兒的身份便讓她在碧波齋中成為許多人捧著的對象。
“遞給你的請柬可收到了,到日子可要來玩。”董芷嫣握著薑蓉的手,一道往碧波齋的大門走去。
“董姐姐的生辰,我自是要去的,便是沒有帖子我也要厚著臉皮過去。”薑蓉走了一半,好似才想起一般,“瞧我,見了姐姐只顧著高興了。這是阿諾,趙卿諾,算是我的……妹妹,今日起跟著咱們一道兒上學。”
妹妹一詞被薑蓉咬著重音唸了出來,落入在場諸人的耳中很有些意味深長的意思。
薑蓉的聲音並不小,周圍的人都聽到了她關於趙卿諾的說法,一時間周圍的人或直接或暗中看向三人。
眾人對寧遠伯府的事端略有耳聞,都知道寧遠伯臨老迷上了一位婦人。這讓那些曾羨慕孟氏的夫人們唏噓的同時又有些嘲諷。
以致聽了薑蓉的話,覺得是寧遠伯被那婦人迷得神魂顛倒,連人家那麼大的孩子都願意認下養著。
董芷嫣聽了她這番怪異的介紹,上下打量著趙卿諾,宛若看什麼稀罕物件兒一般,一邊看一邊扯出若有似無得鄙笑。
這種事,不說遮著掩著吧,也不能宣揚的到處都是。偏寧遠伯稀罕的緊,起大早親自去買吃食,被人知道了,傳的到處都是。
她那位嫡母可沒少嚼這事,還趁著姨娘們去請安時,明裡暗裡諷了幾句。不是罵狐媚子,就是罵沒用,嫌棄那些姨娘們拴不住家裡爺們的心,讓他們一房又一房的抬姨娘進門。
全然忘記自己也是那一夥“沒用”裡頭的一員。
董芷嫣勾了勾嘴角,朝趙卿諾矜持地點點頭,連個庶女都算不上的人,自己與她點頭已經算是高看她一眼了。
“阿諾,這是我在這兒的好友,吏部董大人家的姑娘,芷嫣姐姐。”提到吏部二字時,薑蓉的語氣帶著淡淡的豔羨。
她自家人知道自家事,滿京城多少貴人,有實權才能有幾個?寧遠伯別看是個伯府,可到底不復當年盛景,沒有實權,家裡連個日日上朝的人也沒有。
文臣不屑於與勳貴交好,勳貴又瞧不上寧遠伯的墮落,且寧遠伯府這些年也很少和那些人來往,只是照常禮走著,漸漸地,就連曾經交好的老親都疏遠了他們。
若不是還有個威武侯世子當女婿,怕是更沒人曉得寧遠伯是哪號人物了。
可女婿畢竟只是女婿,寧遠伯府的落魄似乎已經成了註定的事情。
沐浴在眾人帶著深意的眼光中,趙卿諾面不改色,神情坦然地點頭,算是對董芷嫣的回應。
被捧慣了董芷嫣頓時怒從心起,冷了臉色。
薑蓉見她生氣,有些忐忑,她只想讓趙卿諾沒臉,根本沒想惹怒董芷嫣。
“董姐姐莫要生氣,阿諾才從鄉下來京……是以家裡才送她來這兒學習。”
原本正要譏諷兩句的董芷嫣瞧見國子監門口小廝,升起的怒氣盡數消失,反而渾不在意的擺擺手:“算了,時候也不早了,趕緊進去吧。今日可是齊先生的課,她可是最厭煩別人在她的課上遲到。”
齊先生閨名齊素蘭,是碧波齋專門教授茶藝的先生。
一聽是齊先生的課,眾人紛紛歇了看熱鬧的心思,匆匆往裡趕。只是到底嫌棄趙卿諾粗鄙的身份,從她身邊路過時,刻意離得遠些。
趙卿諾感受到大家的冷待,有些啼笑皆非,這算是什麼?古代版的孤立嗎?倒也是份難得的體驗。
薑蓉見了,心中暗暗得意,這才哪到哪,以後自有她受的。
這碧波齋雖是讀書的地方,卻也分著幾個圈子,各人只與自己圈子裡的人交好玩耍。若是沒人帶著,家裡又沒甚地位,根本不可能融入進去。
想當初她便是費了好大的功夫才進了董芷嫣的圈子。
薑蓉心裡想的是一回事,嘴上卻要安慰著趙卿諾,畢竟人是跟著她來的。
“阿諾別在意,你才來,過些時日與大家熟了便好了。”
“趙卿諾似笑非笑地看了眼薑蓉,並不接話。
薑蓉看她的表情,不再言語,輕哼一聲領著人往裡走。
碧波齋不大,但勝在雅緻。所有閨秀都在一塊上課,每日只學一樣,畢竟她們不需要參加科考。說是來此學習,不過是為了曹娘子的名頭,來給自己添個好名聲,再結交些人脈罷了。
寧遠伯姜世年已經差人提前打過招呼,又交了束脩,趙卿諾到時直接跟著上課就行。
她走進室內,眾人已在自己位置做好,只有最前頭還空著一張桌椅,孤零零的突出在那裡。
每一張桌子上已經擺放好要用的茶具,
薑蓉有些為難地說道:“阿諾,若是不喜歡這個位置,可要去做我的?”
趙卿諾搖頭,直接坐下:“不必,這便可以。”
才剛坐好,齊先生便冷著一張臉走了進來,她身後跟著兩個端著茶具的丫鬟,將東西在教臺上一一擺好後,福了福身子,倒退出去。
“今日講點茶……”齊先生揚手,自茶具上輕輕撫過,在感受到黑瓷茶具雖乾燥,卻不滯澀,釉面摸起來爽滑卻不鈍滯,冷著的臉緩和下來。
她滿意地點點頭:“點茶,茶具當選建盞,茶葉當新,水當活,心當靜,雖講究技藝,但更應品其真,不以炫技為主。爾……”
董芷嫣偷偷望了眼外頭,神色焦急,後乾脆站了起來,一張臉漲的近乎滴血:“先生……我……”
齊先生眼底劃過一絲不快,見她模樣,也不好再說些什麼,只是動了動嘴:“去吧。”
“多謝!”
董芷嫣提著裙襬急走出去,朝著更衣房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