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齣,滿場文武,齊齊肅穆。
一個個好似看到外星人般,死死盯著殿上臃腫肥胖的劉善。
怒氣!
殺氣!
霸氣!
眼前這霸氣十足的皇帝陛下,還是以前那個很少上朝,上朝便呼嚕打得震天響的阿斗嗎?
好半晌,眾人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來,仔細咀嚼劉善剛剛說出的那番豪言壯語。
“傾國一戰麼?”
剛剛被提拔成正部級老幹部的譙周,臉色最為難看。
直到此刻,他終於明白皇帝陛下今日這三道大加封賞的聖旨,原來都是為傾國一戰打著伏筆。
試問,一國之內,官官都有封賞,人人都有餘糧,若是遇到賊人來搶,誰又甘心將手中的既得利益拱手相讓?
皇帝陛下這一招,是要將整個益州官民將士綁在同一條船上啊。
“高明!實在是高明啊!”
譙周片刻間便已想明白了劉善的別有用心,暗暗讚了一聲。
他是益州土著,也是蜀地士人表率,自然不想讓益州被綁在氣數將盡的蜀漢這條船上。
這時只能再次挪步上前,高聲稟道:“陛下三思啊,若真的開倉放糧,盡出武器,大赦天下,不僅會引起巨大動盪,而且一旦遭遇天災變數,朝中無糧,更會激起民變啊。”
劉善正舉著長劍振臂高呼,卻又見譙周這攪屎棍兒出來攪局,臉色驀地一沉。
看來這老傢伙鐵定是要跟曹魏混了。
也好,你這般急著找死,老子弄死你這老東西便再沒什麼心理負擔。
有此決定,劉善長劍一抖,倏地朝身側龍榻一劈,直接削去大塊扶手。
提高音量,厲喝道:“國破,你我皆是亡國奴,大漢子民如豬狗,諸卿,可願?!”
劉善提劍,冷冷逼視著滿朝眾臣,又大吼道:“孤不僅要傾國一戰,孤還要御駕親征!”
又是一記深水炸彈,轟得滿朝官員心身俱顫。
四五十名大多上了年紀的官員感覺今天這早朝好像在坐過山車,經歷連番驚恐、喜悅、震驚,心臟砰砰劇跳,隨時都有猝死的可能。
“狗皇帝不上朝則矣,一上朝,這是要咱的老命啊。”
即便是諸葛瞻,此刻臉上,也顯露出驚慌和疑惑。
“我和陛下昨晚熬夜設計的臺詞裡,根本沒有這一齣啊,陛下難道腦子一熱,又犯糊塗了?”
諸葛瞻剛想要開口勸阻,劉善卻已將深邃的目光投來。
接受到這凌厲的目光,諸葛瞻脊背一涼,本能地收住腳步。
“陛下萬萬不可,萬萬不可啊!”
倒是老幹部譙周,估計是嫌自己死得太慢,又第一個衝出來開始他的表演:“陛下萬金之軀,怎可以身犯險?我大漢人才濟濟,猛將如雲,只需陛下一聲令下,誰敢不效死?陛下乃我大漢定海神針,理應坐鎮後方,運籌帷幄,方能保得國祚無虞啊。”
說完,譙周雙膝一軟,直接跪倒在地,重重叩首。
“像!這演技,和那老閹貨簡直師出一門,真尼瑪太像了!”
看到譙周竭盡全力的表演,劉善真想破口大罵。
到了此刻,劉善怎會不知這老東西的如意算盤?
在他們的計劃裡,鄧艾大軍兵臨成都只是遲早的事情。
成都被圍,譙周和黃皓必會將各地勤王奏表按下,再聯合朝內眾臣規勸皇帝投降。
一旦蜀漢皇帝選擇了投降,整個益州,不就兵不血刃地投入曹魏的懷抱了嗎?
到時他譙周有這全國之功,不僅保得益州不受兵災,更能為譙家在曹魏贏得政治資本,豈不美哉?
不得不說,譙周這如意算盤打得真是天衣無縫,歷史也證明,蜀漢後來的局勢發展的確正如他預謀的那般。
只是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此刻站在他面前的,再不是那個任他和黃皓忽悠的阿斗劉禪了。
而今皇帝陛下竟然要御駕親征,那不就是要離開都城麼?
老夫的甕中捉鱉大計如何能夠實施?
這怎麼可以?
隨著譙周這帶著哭聲的苦勸,其餘眾臣,終於有人從震驚中反應過來,頓時哭天搶地衝出座位,來到階前,如喪考妣地向劉善勸諫。
滿場之中,只有兩人呆呆立著,有些不知所措。
一個,是文武百官之首諸葛瞻。
另一個,卻是劉善現在的便宜兒子、北地王劉諶。
劉善看著腳下呼啦啦跪了一片的眾臣,眼神冷漠,不為所動。
抬起手中長劍,用鑲著金絲的袍袖輕輕擦拭雪亮的劍刃,一步步走下臺階。
邊走,邊悠悠道:“我大漢江山,是父皇與多少先輩用鮮血一點點打下來的。孤不能繼承先祖遺志開疆拓土,已是大罪。自相父去後,孤沉溺酒色,怠於政事,致我大漢江山不穩,已是罪不可恕。而今賊子犯我邊境,打上國門,孤若再龜縮一隅,爾等讓孤,如何去見九泉之下的父皇?!如何去見死不瞑目的相父?!如何去見馬革裹屍的各位叔父?!如何去見,為我大漢江山拼死一生的漢家兒郎?!”
劉善初中、高中最喜歡看《演講與口才》,大學又是學校最佳辯手,論起蠱惑人心來,直接可以將眼前這些文臣武將秒成渣渣。
這一番沉痛而又悲壯的說辭出口,殿下有些意志不堅的,早已聲淚俱下。
而站著的諸葛瞻和劉諶,更是渾身顫抖,肩膀一聳一聳地,直接當場抽泣。
感動,實在太他媽感動了。
劉善對演講效果很是滿意,但卻不準備就此收住,續道:“試問在座諸卿,你們有誰能為孤驅除魏賊,光復我大漢江山?譙大夫,是你嗎?樊尚書,是你嗎?宗將軍,是你嗎?還是你,你,你……”
當劉善念出一人的名字,劍鋒便指向一人。
冷冷喝問中,眾臣只知跪地顫抖,卻無一人能夠昂首挺胸,答一聲“臣能”。
劉善一連點了十餘名臣子,都沒任何回應。
頓時哈哈一聲大笑,高聲喝道:“君王死社稷,天子守國門。孤身為大漢天子,寧願站著死,不要跪著生。卿等,安敢亂我軍心?!”
話落,大手一掄,手中長劍瞬間脫手,直直劈向殿上龍榻。
“咔嚓——”
龍榻被削鐵如泥的長劍劈中,頓時四分五裂,殘屑亂飛。
此起彼伏的哭喊之音頓時凝止。
整個宮殿,落針可聞。
許久。
“父皇威武!兒臣願為父皇牽馬拽蹬,血染我大漢疆場!”
北地王劉諶淚流滿面,轟然跪地,朗聲高稟。
“吾皇聖明!臣願追隨陛下出徵,為我大漢衝鋒陷陣!”
諸葛瞻神情激動,涕泗橫流,跪地高稟。
“吾皇萬年!臣願再赴東吳,為我大漢爭得強援!”
蜀漢傑出外交官宗預跪行數步,扯住劉善龍袍一角,聲淚俱下。
“吾皇天佑!臣願為我大漢拼盡最後一口氣,籌得最後一粒糧。”
蜀漢後勤部長、尚書令樊建牙關緊咬,指天發誓。
“吾皇……”
“吾皇……”
“……”
一道道擲地有聲的肺腑承諾在大殿中此起彼伏,反覆迴盪,久久不絕。
只有正部級老幹部譙周,嘴唇囁嚅,眼神閃爍,面色鐵青。
劉善俯視眾臣,嘴角露出一抹淺淺的笑意。
一切,都在按照自己預想的進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