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意最怕水。
在母親離世那年,她不慎落過一次水,當時差點溺死,那一年,她才八歲。
冬裙繁重,泡水後變得更沉了,像是有隻手用力拽著她往下墜,她越是掙扎,沉的就越快。
裙襬一角飄在水面,遮住沈知意的臉,掩得她無法呼吸,胸口悶得似是要炸開。
四肢凍到麻木,漸漸沒了知覺。
絕望之際,眼前閃過一絲白光,她好像看見的孃親。
孃親,知知好想你啊……
沈知意伸手去抓,然而下一瞬,她像是失去所有力氣,任由湖水將她徹底吞沒。
就在即將窒息的那一刻,一雙手突然從身後伸過來。
少年強勁有力的雙臂緊緊攬住她的腰。
沈知意艱難的睜開雙眼,隱約看起他的輪廓。
是阿煦……
不,肯定是幻覺,阿煦怎麼會在這裡呢。
沈知意想要抱住他,可大口大口灌入的湖水,嗆得她失去了所有意識,手卻死死拽住他的衣袖,似是把自己的性命交付給他。
臉色已經窒息到發白,很快,攥著他衣角的手也一點點鬆開。
李煦輕輕拍了拍沈知意的臉,她卻始終沒有任何反應。
他心一慌,再也顧不得什麼禮儀規矩,捏住她的下頜,將唇覆上。
恍惚之間,沈知意忽覺唇上一軟,發出一聲輕哼,她下意識地想要逃離,後腦卻被一隻大手死死扣住。
冰冷的湖水幾乎要將她吞噬,只能攀附著身前的人活下去。
柔軟的身子貼上來,少年手臂抱的更緊,接連渡了好幾口氣,懷中的人終於有了一絲反應。
李煦抱著沈知意上了岸。
他渾身溼漉漉地跪在地上,一張唇微微發著顫,被凍得毫無血色。
他卻顧不得自己,只牢牢抱著懷中的女子,聲音幾近顫抖地一遍遍呼喚:“知知,醒醒啊知知……”
沈知意本就肌白勝雪,冷水長時間的浸泡,此刻瞧著更是顯得慘白,彷彿一碰就會破碎瓷娃娃。
趙衍等人這才不緊不慢地來到岸邊。
見李煦緊緊抱著沈知意,趙衍的臉色難堪至極,再次有種眾目睽睽之下被戴了綠帽子的恥辱感。
他朝伺候的嬤嬤暗暗使了個眼色。
嬤嬤心領神會,立刻向旁邊招手喚來幾名奴婢,走到李煦身旁道:“男女有別,李二公子還是將沈大小姐交給老奴吧。老奴已經派人去燒熱水,並請了大夫,一定能讓沈小姐平安無事。”
李煦好似沒聽見,整顆心完完全全地系在沈知意身上,口中不停地輕聲呢喃:“知知,醒來,不要嚇我……”
見好言相勸不管用,嬤嬤與對面的婢女對視一眼,打算上前強行將人擄走。
“滾開!”
李煦手臂橫著一揮,只聽一陣驚呼響起,嬤嬤及一眾婢女直接被甩飛出去。
他額前的髮絲不斷地向下滴著水,眼皮掀起的瞬間,觸及為首的趙衍,眼底殺意畢露。
“誰敢碰她,我就殺了誰。”
趙衍自然明白這句話是針對他所說,一時間怒不可遏。
“李煦,你竟敢如此放肆!”
“太子殿下!”
李煦斥聲打斷,雙眼赤紅瞪他。
“沈小姐今日是赴了您的約才會失足落水,倘若沈小姐有半點閃失,您不妨好好想一想,該如何向相爺及陛下交代!”
“你!”
這已經是趙衍第三次在李煦這裡吃癟,論身份地位,他堂堂太子遠比李煦要尊貴得多。
但不知為何,每次面對李煦,他總是感到束手無策,甚至內心深處還對其存有三分懼意。
此事的確是他理虧,眼下無數隻眼睛盯著,他也不好發作。
無奈之下,趙衍只得強壓怒火,轉身對倒在地上的嬤嬤呵道:“還不趕緊去催大夫過來!”
嬤嬤哆哆嗦嗦從地上爬起來,如泥搗蒜般點頭退下。
李煦小心翼翼地將沈知意平放在地上。
他雙手交疊,對著沈知意的胸口接連用力按了好幾下,接著又毫不避諱旁人異樣的目光,輕捏著沈知意的鼻尖,朝她微微張開的嘴中渡氣。
“李煦,你幹什麼!”
趙衍上前就要制止,李煦輕鬆甩開他,繼續給沈知意渡氣。
貴女們瞠目咂舌,然後用一種十分同情的眼神看向趙衍。
李煦居然就這麼當著太子殿下的面,對沈知意毛手毛腳,要說他們之間沒私情才怪!
唉,頭上戴著這麼大一頂綠帽,也難怪太子殿下會這麼生氣。
“咳!”
一口水從沈知意的口中猛然嗆出。
“知知!”
李煦跪爬至沈知意跟前,顫抖著手拍打她毫無血色的臉,見她眼睫輕顫了兩下,他蒼白的臉上,終於露出一抹失而復得的笑。
沈知意撐開沉重的眼皮,視線由模糊逐漸變得清晰。
還未來得及張口說些什麼,便感覺有一個溼漉漉的身軀猛地撲向自己,力道之大,恨不得揉碎進他的身體。
微涼的唇貼在耳邊,聲音極小,似是從喉間深處擠出,她卻聽得一清二楚。
“蒼天保佑,知知,你知不知道我剛才有多麼害怕。”
“阿煦……”
真的是阿煦。
剛才在水下,她以為一切不過是臨死前產生的幻覺,沒想到那個不顧一切捨命相救的人,真真切切就是阿煦啊!
是啊,會捨命救她的,也就只有阿煦了。
可是,他不是在李家祠堂跪著麼,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還有他身上的箭傷、鞭傷,傷口怎麼可以沾水呢?還有還有……
怎麼辦,她已經欠了他兩條命了,她還不清了。
沈知意的心像是被狠狠地撞擊了一下,眼眶忽地酸澀起來。
她慢慢地從李煦懷中抽離,看著他那張同樣蒼白如紙的面容,小聲詢問:“阿煦,你的傷怎麼樣了?嚴不嚴重?”
李煦強忍著身上傳來的陣陣劇痛,勉強擠出一絲微笑,安慰她說:“無礙的,知知別擔心。”
大概只有天知道,當得到知知赴約趙衍的消息,他的心就像是被利刃刺穿,痛到無法呼吸。
一路從將軍府疾馳趕往荷園,路上撞翻馬車一輛,牛車兩輛,攤位無數。
他很生氣,很想問問她,說好的不再去見趙衍,為什麼騙他。
等好不容易趕到荷園,看見的卻是她失足跌落湖中。
在水下時他想,知知若是就這麼去了,他便隨她一起去,如此一來,也算是殉情了。
“你們兩個聊夠了沒有。”